第198章 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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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宏基走了,陈扬紧随其后而来。

赵期昌在一处山坡葡萄梯田边接待陈扬,此时梯田简陋也能算是杂草丛生,只是勉强整理出来的梯田以及葡萄架。

手握王麻子牌剪刀,赵期昌选一串黑红色葡萄剪下,装入盘中道:“再有几日若无雨,就跟酒庄那边开始酿酒吧。”

一旁赵财点头应下,还是不看好葡萄酿酒。山东地界葡萄酿酒不是没有,只是时令小酿,无法积存太久,属于避暑的果酿之一种,并无什么意思。也因为无法积存太久,自然也只能初秋时节出售,价格、利润自然很难让人满意。

再说了,有口感更好的白酒,葡萄酒这一行业,始终发展的不如意。就连最起码的,长时间储放技术都没弄出来。也不是弄不出来,而是真没这个必要,能取代葡萄酿酒的原料实在是太多,而口感方面,葡萄酒远不如白酒符合国人口感。

葡萄园中葡萄品种繁多,具体那些适合酿酒赵期昌也不清楚,反正今年纯碎就是玩票。后续会选拔事宜品种,并改进酿酒技术,反正他对今年的葡萄酒不抱多少希望。

山坡中间位置有一眼石泉,通过挖掘修筑改成了一处水潭。水潭向下流水处,赵期昌洗着葡萄,才对一直沉默的陈扬道:“昨日令狐宏基意气风发,今日公子愁眉不展,想来晋南与两淮的斗争,胜负已明了了?”

陈扬坐在一方岩石上,身子向后仰着,双手环抱在胸前挑眉:“将军这话,听着伤陈某之心。”

将洗好的一串葡萄递给陈扬,赵期昌就躺在铺好的页岩石板上,怀里抱着葡萄串扭下一粒塞入口中,咀嚼吐掉子核,道:“你们家大业大,经历过的风波何其之多,眼前也不是什么大阵仗。而我,小家小业经不起折腾。”

陈扬斜眼瞥着赵期昌,道:“陈某也不需将军做什么,只需要将军除去一人,事后自有厚报。”

赵期昌努嘴,看着湛蓝天空,坡上正刮着微风,感觉稍冷,道:“陈公子还请记明白一点,赵某从未为你两淮做过什么。方方面面都已让你们喂饱,我拿的也只是例钱。就连北曲山那边,拿的也是幸苦卖命钱。公子不妨抠心自问,我姓赵的拿过你们多少?”

陈扬许下的河南售盐渠道,赵期昌虽然心动,但也没派人去抢夺、沾染。赵期昌很想要盐引,可这东西明面上的持有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他惹不起。那些暗地里的,藏的严严实实也不是好急促间得手的。

所以,赵期昌在行情上真不欠两淮盐商什么,他只拿了两笔钱。一笔是捕倭军荡灭北曲山贼的报酬,一笔是那两千两白银,也是给他督促他早日发兵剿灭北曲山贼的报酬。此外,他就没再拿过两淮盐商一文钱,顶多就是偏向两淮盐商,允许他们在自己地盘内运输私盐。

至于两淮盐商各处都打点的例钱,这个钱赵期昌收的心安理得,没人会因为例钱的事情而发难。因为人人都收,谁都难免。就跟没人提议朝廷大检地或者大计人口一样,是不会有人弹劾某人收例钱一样,这已经成为官场风俗,你想要立足官场,不收就无法立足,你弹劾这件事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仔细打量赵期昌,陈扬脸色不好,五月时赵期昌发动的锄奸军事行动,影响是非常大的。赵期昌还不清楚,陈扬却清楚,赵期昌这三个字,已经被嘉靖皇帝写在屏风上,方便随时想起任用,这可比兵部的档案、人脉有用的多。

什么人脉,都比不上一句简在帝心。

这个消息传来,两淮那边就让陈扬加大拉拢力度,赵期昌想要女人给女人,想要什么只要能满足,就尽可能满足。毕竟拿人手短,他们看中的是将来赵期昌给与他们的回报。

可陈扬呢?

两淮那边拨来的资源,他又新添了一名千金姬,还在登州府这边置办了庄园别院。至于给赵期昌的好处?抱歉,陈扬当时觉得真没这个必要……

片刻后,陈扬道:“就杀一人,陈某在登州城北的那处庄园,就是将军的了。事成后,酬谢不菲。”

赵期昌还是摇头:“陈公子,我小胳膊小腿,不想也不愿意搅合到你们之间的争斗中去。我不会问你想杀谁,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杀一两人能解决的事情。”

陈扬心中焦急,头半仰着看天空:“能杀一个,总比不杀的好。还请将军明白一件事情,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朝中争斗远不是将军所了解的那么简单。此役,固然我两淮落入下风,这确是一件坏事,但何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赵期昌侧头瞥一眼:“什么意思?”

陈扬露出笑容:“之前,我两淮并未拿晋南人当对手,大意轻敌之下,才让晋南人抓住痛脚。此番之后,谁胜谁负,还是未知。”

在他的目光下,赵期昌还是摇头:“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想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无心他处。”

陈扬恼怒,不耐烦站起,问:“令狐宏基许了你什么?”

赵期昌微微摇头,无奈道:“若我说,他给的我什么都没要,你可信?”

认真观察赵期昌神态,陈扬缓缓点头:“我信,可为什么你还不愿帮我两淮?”

赵期昌无奈叹息,真不知道这种混蛋怎么被派来负责登莱事务,干脆一骨碌翻身坐起,将葡萄串放在手旁,道:“令狐宏基要给我的好处,我没要;他还威胁我,说是咱升官之日,就是倒霉之时,可谓是恶言说尽。即便如此,陈公子可知为何赵某还是不愿助你两淮?”

陈扬皱眉,他也想不通,还以为令狐宏基许下了更大的好处,可看着赵期昌神态,他也有些想不通,甚至觉得赵期昌已经倒向晋南,只是在骗他。

赵期昌继续说:“我这人有自知之明,对你们之间的斗争是两不相帮,这一点与戚掌印是一样的。原本也可以吃了上家吃下家,可这类两头讨好,两头失信的事情,我不屑于。故而,我不问你想杀谁,也希望你别来滋扰我。”

“至于你所说的此一时彼一时,说真的,对于盐运上的大钱,我说不眼红是假的,可没那个精力去涉足。故而,令狐宏基威胁我,我以辞职为退路。若陈公子这头也要威胁,不妨说说看,赵某也好有个准备。”

说着赵期昌摊手,一副随你怎么弄,我都这德行的模样。在陈扬看来,赵期昌如此行经、神态,简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滚刀肉架势。

陈扬深吸一口气,狠狠搓搓脸,道:“将军言至于此,陈某也非无理取闹之人。只要将军与晋南无关,将军这个朋友,陈某还是愿意交的。”

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赵期昌估计连说这个话的陈扬自己都不知道。也只是笑笑点头:“希望如此,其实陈公子不妨为赵某想想,也就理解了赵某的苦衷。至于两淮,真的是家大业大,何惧眼前?”

陈扬心中诽谤,我为你想,谁又为我想!

所谓的家大业大就是一句笑话,盐运固然能挣大钱,可各方面需要打点的,才是真正的大头。而且两淮经营日久,想要打翻两淮的商团势力太多了。

此次晋南磨刀霍霍,陈扬很担心两淮在朝堂上兵败如山倒,祖宗基业彻底败坏,一发不可收拾。

陈扬强撑着笑容、风度离去,赵期昌坐在陈扬此前坐着的方石上,看看一粒都没动的葡萄串,又看看陈扬阴郁的背影,咧嘴不屑笑笑。

比起令狐宏基那个脑子不正常的遗老遗少外,这个陈扬实在是差的太多,估计满门心思都落在玩弄女人身上了。

赵财端着一碗茶过来,俯身:“老爷,谈的如何了?”

端起茶碗漱口,赵期昌摇头:“狗日的没担当,多大一点事情就要玩弄刺杀手段,估计这人出息也就这么点了。”

说着咧嘴一笑,赵期昌不屑发笑:“我与这人才认识多久,就开口刺杀某人,行事如此稀松,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对于能解决事情的刺杀,赵期昌愿意干;若只是刺杀一些棋子,他才没这个兴趣。就算得手,也是得不偿失。

对于两淮盐商与晋南盐商之间的斗争,赵期昌也了解过,双方的核心力量都在官场,看看官场那些领头人物的籍贯,就能大致分出两帮人的成员。

现在晋南盐商的领袖是甘肃巡抚杨博,当世三大奇才之一。至于两淮,有个尚书王杲能算标牌。其他的,赵期昌就不清楚了。

在官场这个体系中,他的人脉、资历太浅,也没有父祖积累下的情报可供参考,很多事情都是瞎子,全靠推测。

严世蕃自夸的当世三大奇才,如杨博、锦衣卫督公陆炳,以及严世蕃本人这三位当世奇才,都卷入了这场盐商争斗而产生的朝政斗争中。

这场争锋,则是首辅夏言与严嵩争斗的先锋战。

这是波及全国的斗争,他只是一个小棋子,影响力局限在登莱。至于山东方面,他还不够那个资格。

其实,这场波及天下的争斗,已经将他吓着了,他才不愿意搅合进去,急着脱身。

戚继光因为双方争斗而去喂蚊子,是戚继光舍不得官职,这是戚继光唯一的机会所在。而赵期昌,他已经有了退路,巡抚彭黯那边靠不住。可在陕西的贾应春、大名府的张瀚、还有即将调任北京的朱应奎,都是赵期昌的退路。

这也是他敢给吴知府甩脸色的原因所在,他真的不需要太多的退路。退路多了,会让其他人不信任,进而导致退路看着多,实际上都不起作用的尴尬事情发生。

他昨日对令狐宏基的那席话也是真心实意,大不了眼前就辞官,换个地方再出仕。反正他是卫所官,就算辞职辞去的也是差事,如品级之类类似军衔的东西,是不会剥离的。

除非他触怒中枢,让中枢革去一身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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