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直说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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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是瞎说?你也是卫所出来的,难道就不明白人赵三惹的祸有多大!是啊,登莱精兵雄震京师,好大的威风!可是呢,这让各省都司、各卫掌事人怎么活?”

说着刘磐拍拍自己胸口:“咱呢,延庆卫世袭指挥佥事,世世代代的正四品,世世代代姻亲不是四品就是二品、三品,或一品。家里嫡子嫡女不娶不嫁四品以下的,这多大的规矩?”

“赵三呢?皇上抬升他世职指挥同知从三品,可他世代姻亲是个啥人物?老哥,咱的姻亲遍及天下各省,我延庆卫刘家也是一号招牌。他登州卫赵氏有什么?各卫出来的人谁买他赵三的帐?”

“老哥,天下掌兵之人九成是我四品以上的卫所子弟,这帮人不认赵三,你觉得兵部能护得了赵三?”

刘磐说了好大一通,朱应奎听出了味道,抬手打断:“甭废话,直说来意。”

弹弹写好的回执,刘磐收入怀中自嘲一笑:“咱能有什么来意?你不听,说什么都没用。”

朱应奎深吸一口气,刘磐这种节骨眼出现,他就能猜出刘磐的用意。

他伸出左手五指弹动,说着又伸出右手五指,低头看着两手:“刘二,你知道咱没多少牵念。官场之上一路走来,值得在意的朋友也不过十指之数。所求不过国家安泰,朋友仕途、人生畅意而已。”

“你舍不得兵部的同僚?”

“是,人生之中难得能遇到相互看顺眼的同道。我若与你同去,这兵部的大门将从里到外堵得死死。”

朱应奎说着垂头:“我舍不得你与严明,也舍不得诸位同道友人。”

这时刘磐扭头看着王尚学、郭乾、谭纶三人,龇着嘴笑笑:“三位来了啊?”

资历最深的郭乾双手负在背后上前两步,坐在朱应奎面前:“刘参将那么大的嗓门,想不来都不成啊。”

王尚学站在郭乾身后抬手压在郭乾肩上:“丽明,刘将爷话糙理不糙。眼前我兵部,的确护不住赵金吾。”

谭纶原地不动,摸着自己下巴,语气幽幽:“我等立志强国强军,不论走到哪一步,都是同志友人。”

真的会不影响友情?

不可能,这是大路线上的分歧,哪怕是再贪的贪官,都是希望国家强盛的,这样他会更安全的贪,贪得更多。除了天生反骨,自甘轻贱的贼子会吃里爬外,其他人都是希望国家安康的。

所以官场上机会合适,人人都是想做点事情的。

为什么没机会,为什么做不成?

原因各种各样,常见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政见、大路线不同,进而无法得到配合,无法合力整备资源去做做一件事情。

现在党争已呈现常态化,文官之间党争,文官与宦官之间争斗,都是今后少不了的主旋律。

现在选定大路线,彼此都是同行吃军事饭的,恐怕今后别说保持友谊……相互挖坑才是常态。

郭乾又说:“二十六年进士毛鹏四人,当年下放时同盟共约以勤俭奉公为章,相互砥砺。难道,我职方司四人还比不得毛鹏等四位晚辈?”

王尚学来到朱应奎与郭乾之间,分别抓起两人的手,看向谭纶:“子理?”

谭纶两步上前左手垫在下面,右手拍在王尚学手背夹住三人之手:“不结党营私,不贪污粮饷,一心强国强军,便是我友。”

郭乾将右手也盖上去压住谭纶右手:“附议。”

王尚学垂头看向朱应奎侧脸,拉长语调带着戏腔:“本该如此。”

三人目光集中压来,朱应奎也抬起右手搭上去:“那……便如此吧!”

刘磐斜眼看着,不屑撇撇嘴,早晚要散伙的,何必搞的这么煽情?

都是一代人,还都是职方司的,轮到这一代人争尚书、大学士位置时,面对身前、身后无数的名誉、好处,这四个人还能保持住现在的友谊?

六心居街对面的酒楼二楼客房,黄锦一人在内厅中背对屏风看着窗外残阳晚景,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碗。

等的不耐烦了,轻咳两声。

一名小宦官碎步来到屏风外躬身:“师傅?”

“问问杨承恩怎么做事的,主子万岁爷难得赏了半日假期,这都快麻黑了,难不成还得黄某去请他杨承恩不成?”

“哎,徒儿这就去!”

“好了,人来了,准备菜品吧。”

黄锦突然一声,让小宦官差点一个趔趄摔倒。端着茶碗,黄锦起身来到窗前看着街道视线尽头出现的队伍。看清楚了,柔声轻笑:“有趣。”

马匹上,杨奉恩一张脸维持着僵笑,毫不掩饰的僵笑。

与他并辔齐驱的马匹上坐的不是赵期昌,而是朱应奎,赵期昌则骑在另一匹马上,手里拉着朱应奎缰绳。

如果不是杨奉恩死劝,赌气的赵期昌就会一路牵马步行走来。

一个正一品都督,给五品职方司员外郎牵马……虽有师徒名分,可在天子脚下多少有些骇人。

客房,杨奉恩做着介绍,将黄锦介绍给赵期昌四人……而不是相互介绍,杨奉恩此举表明他是做东一方的,不是与赵期昌等人一块儿来做客的。

名义上,这场宴会的东道是黄锦。

杨奉恩介绍完黄锦,场面突然尴尬了。

朱应奎没有开口,赵期昌也没有率先开口,而刘磐这个厚脸蹭饭来的,以及名义上赵期昌的幕僚梁梦龙都没率先开口的资格。

黄锦不是旁人,他是黄锦,眼眉含笑却是故作不快:“小赵,都是一家人了,还怄气呢?”

赵期昌抱拳,实话实话:“对黄爷怄不出气,只是咱心里头不痛快。”

“对咱没气就好,一些事儿小赵还能怄气,这已是天大的圣眷了。”

黄锦说着拉着赵期昌要上席,赵期昌两脚扎在原地,黄锦拉了拉,赵期昌只是身子晃了晃:“怎么小赵还没散气?”

“黄爷,这位是小赵恩师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黄锦突然抬手一拍自己额头,啪的一声后摇头,一脸歉意:“瞧,是咱疏忽了,朱先生请上座!”

朱应奎微微俯身拱手:“叨扰了。”

“怎么能算是叨扰呢?实不相瞒,咱对朱先生心存敬仰已久。有道是名师出高徒,朱先生门下能出小赵这样的千里良驹,有功于国呀!而黄某,有一不成器的外甥求学无门,一直想着拜谒朱先生。只是先生也知道,宫里规矩多,咱也不好随意唐突先生,这才拖延至今。”

双手被黄锦抓着,朱应奎颇有些不适应,露笑:“黄爷,敝人精力不足,此生能有三五弟子足以,宁缺勿滥。”

黄锦笑容不减:“当真遗憾啊!”

朱应奎却笑容扩大:“不,黄爷误解了。有道是有教无类,凡是资质尚可,敝人也是能厚着脸收入门墙的。”

黄锦轻呼一口气,拉着朱应奎落座,扭头对屏风外外轻喝:“万化,进来。”

一名瘦弱的小少年一袭宦官服饰,进来后拱手行礼:“甥儿陈矩拜见舅舅。”

这下,朱应奎的笑容僵在脸上了,坐在一旁的刘磐嘴角翘起。

“唉……”

轻叹一声,黄锦神情落寞:“造孽,万化是二十六年入宫的,是北直隶安肃县人。是个机敏聪慧懂事的孩子,实在是可惜,这分明是状元之材!家里遭灾没活路,就到了宫里吃饭。”

“一入宫也就半年的功夫,就被分到了司礼监学习,跟着御马监掌印高忠兄弟做事儿。咱跟高兄弟有兄弟情谊,高兄弟那口子是咱干妹妹。咱那妹子心疼这孩子,认了个义子,所以这就是咱的外甥,跟亲外甥没差别。”

黄锦是兴王府老人,能被他认作妹妹的也肯定是兴王府老人,背依兴王府潜邸旧人,陈矩的根基已经很雄厚了。

而司礼监选走的小宦官……这帮人受教育的规格是很高的,由翰林院选人去教!

说着看向赵期昌:“小赵,万化对你素来敬仰,这事儿你可要帮万化说说情。”

赵期昌扭头,果然陈矩就那么抬头望着他,目光中的崇敬就跟登莱各卫少年一般,很纯粹、干净的眼神。

他微微露笑,陈矩紧跟着咧嘴,又赶紧合上嘴,维持着礼仪体面。

“师尊,想来有了主意吧?”

朱应奎抚须,微笑:“的确是好苗子,黄爷若信得过敝人,这弟子敝人就收下了。”

黄锦听了对着陈矩招手:“还不快拜师行礼?”

“弟子陈矩叩谢师尊恩德!”

连磕三个头,陈矩又转了个身对赵期昌顿首:“陈矩叩谢师兄提携之恩!”

然后又转身对着黄锦不断磕头:“舅舅大恩,甥儿没齿不忘!”

黄锦连连摆手示意陈矩别磕头了,可陈矩淌着泪一个劲儿的磕头。

赵期昌起身过去陈矩拉起,抬手捏起披风一角擦拭陈矩脸上泪痕:“莫哭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对,就是一家人了。”

黄锦说着,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柄五寸长碧绿玉如意双手递给朱应奎:“今日赠先生玉如意添做束脩,还望先生今后还黄某一个能说话的玉如意。”

“这……好,敝人应下了。”

朱应奎双手接住玉如意,掏出手绢包好,很是郑重的模样。

黄锦又解下腰间一串红线编连的铜钱,双手递给赵期昌:“小赵都说咱是一家人了,你与万化同辈,黄某就厚颜做个长辈。”

朱应奎担心赵期昌牛脾气上来,开口命令:“长者赐,不可辞。”

杨奉恩看了这串铜钱,对赵期昌解释:“这可了不得,是万岁爷祈福剩下的福钱。”

黄锦一脸笑意喝斥杨奉恩,语气含笑:“就你话多。”

“黄爷,那晚辈就收下了。”

赵期昌也掏出手绢包好塞入腰囊里,从另一个腰囊里取出一枚玉质小令牌递给站在身旁的陈矩:“这是师兄于真武道宫祈求武运时所配的太玄火精含阴将军令,而另一枚太玄水精育阳将军令在大师兄那里。”

这枚令牌可是赵期昌准备好久的了,就准备给自己新师弟送。

见陈矩爱不释手的模样,黄锦也是轻呼了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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