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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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朝廷对梅川的考验,梅川坚持下来,将来大帅之位可期。”

赵炳然的这句话,结束了游神庙会。

半夜,登州北城外赵期昌别院,连在一起的三座院落都打通了院墙,典型的前店后院建筑。三处院落分别是赵应昌的米店、赵道昌的药店,以及张承甲、赵芸娘的熟食肉店。

毫无疑问,这三个自家人开设的店铺都有军中订单拿,勉强能维持下去。

月朗星稀,赵期昌裹着大氅站在屋檐下面北,听着轻微海浪声自语:“考验……这考验可能是一辈子呀……”

如今的他隐约比张祖娥高出一线,不过今夜张祖娥戴了云鬓假发还未摘下,站在赵期昌身侧远远望着,还比赵期昌高出半个脑袋!

她双手相互交叠在洁白兔绒暖袖中,侧头轻问:“剑门先生不至于诳言梅郎,兴许另有玄机。”

赵期昌摇头:“不,我赵期昌就是赵期昌,自始至终我就是我。可朝廷呢?夏言时的朝廷与严嵩时的朝廷是两个朝廷,严嵩时的朝廷要考验我,那严嵩之后的朝廷又怎么看我?”

“那梅郎的意思呢?”

“等,再有最多两月剑门先生就要南调。看看新来的兵备,若是个好糊弄的,就冒险挣一些偏门钱养军。若是不好糊弄的,就请调九边。”

赵期昌目前窘迫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军官家族的土地不能再夺,再夺就会酝酿兵变;赋税更是不可能动,一个武官去动赋税上的节点,实在是太敏感了

至于巧立名目从登莱青各衙门里额外度支钱粮……抱歉,目前没有文官愿意跟他打交道。

地震时他强迫登州府衙门、县衙门开启官储救灾,结果吴知府、张知县一帮子人悉数革职;那个平度知州周思兼更是主动放粮,哪怕他老师是徐阶,也被朝廷一巴掌抽到松江府老家钓鱼去了!

在登莱青三府地界上,赵期昌无法开源,更无法节流。

想要解决现在枯竭、亏空的粮饷问题,除了外出当打手吃公粮外,要么裁撤三营步兵,或者整个骑兵营。再要么就是走偏门在盐商、海商身上捞钱抽份子钱,现在的他已经有那个体量来抽取一点点微薄的份子钱。

可真的不能再裁并军队了,现在的军队与地方矛盾正好处于一个平衡点,裁剪任何一支军队都会影响其他军队的向心力,影响他赵期昌的威望。

裁军,意味着他背叛了承诺,会信誉破产,什么信誉?

跟着他,一起发财的承诺!

在不能外出当打手吃公粮的情况下,弥补粮饷亏空的法子就剩下抽份子钱了。

其实还有一个窝囊的办法,那就是主动向朝廷递交请战书,让朝廷调你去九边吃公粮。自然,这种公粮是人家给什么吃什么,远不如给地方督抚做私活、当打手来的滋润、自由。

张祖娥也是颇为无奈,依偎在赵期昌肩上,双眼眯起不再言语什么。

现在,关注登莱军如何解决粮饷问题的人太多了。

登莱青三府境内的卫所军田是个定数,物资产出也是有数的,赵期昌养军的支出也是公开需要上报中枢的,入不敷出账本就摆在那里,关心赵期昌的人都能查出来。

这真的如赵炳然说的那样,这其实是一场考验,考验的不是赵期昌能不能想办法把亏空粮饷补上,考验的是赵期昌能不能管住手脚,在朝廷许可的范围内解决粮饷问题。

亏空是必然的,要解决亏空就要有新的收入渠道。

新的渠道收入多少,合不合规矩,是否作假,都是能查出来的,毕竟账目会报上去,就摆在那里。

赵氏家族的产业年年都有最少五成的增幅,一年收入比一年高,家中上下都是相信赵期昌经营手段的。

可登莱军的体量太大了,又被朝廷砍去手脚,在有限的环境下,还无法清理庞大的蛀虫阶层,赵期昌想要扭转卫所军严峻的财政问题,根本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

要怪只能怪前年那场天灾,导致卫所军户与军官家族的矛盾提前爆发。

那时候的赵期昌根本没有力量控制、引导这件事情的影响余波,那时候的赵期昌差点被这件事情的余波撑破肚皮!

二月初一,朱高城守备府例行举行春耕会议。

如去年、前年那样,规划了耕牛、农具的租借顺序,又再三强调了彼此互助的原则,就结束了这场集议。

登莱军整体恶化的粮饷亏空阴云下,唯有每次家中集议时能驱散这股阴云。

家中连着附属家族每个月都积累着财富,在这个银钱与铜钱兑换体系混乱的时代里,士绅豪族能做到度支均衡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还能有盈余,这显然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几天后,京中一封私信混在省一级邸报里,发到了赵期昌手中。

正巧,这日赵显领着妻子赵素娥前来做客。

赵显没有豢养家丁的意向,名下也没有土地,拿的是赵期昌给的月例、军饷来养家,日子相对于应酬过多的赵庆童而言,赵显一家要殷实不少。

这日后院池塘正在清淤,清出的淤泥就近堆在旁边庭院中充作基肥。赵显进来时,就见赵期昌蹲坐在池塘旁观看邸报、书信。

作为新年第一份邸报,整个正月十五以前不理政,二月初发到各地邸报内容自然不可能是正月的内容,而是对去年的总结。

去年国中各处的事情,赵期昌关注的挺多,比如宣大败绩,或海南那一带黎民造反之类的。但他关心更多的却是经济相关的,不只是他有破产的风险,朝廷时时刻刻也有破产的风险。

如,‘嘉靖二十八年六月六日,户部奏言,宣府官军,国初时三分城守,七分屯种,备操者只三万九千余名;正统以后,撤屯丁为操军;弘治间,增至五万八千余名;正德间,增至六万九千二百余名;今日增至八万四千五百余名。

近年,军倍于昔,粮限于额,屯地多荒,塞上粟贵,子粒常蠲,岁派多逋。今查宣府镇岁入粮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余石,银八十二万二千九百余两,除放折赏俸之外,所余无几。因此折色搭配,甚非得已。若尽放本色,计每年添粮二十一万余石,何以给之。但宜本色、折色通融兼支。从其议。’

意思就是宣府镇战兵比例不断拔高,屯军比例消减一空,尽管朝廷年年都免去宣府镇的税赋,但宣府镇还是亏空粮饷。于是,以本色、折色两种俸禄发放方式交替进行能节省不少粮饷,通过廷议再三扯皮后,就在今年正式执行。

本色就不用说了,征收赋税、发俸禄都是实打实的钱粮,没有宝钞、布之类的东西;折色也简单,就是多种物资折抵为俸禄发放。

第二个值得注意的就是户部还进行了一次改革,从来不会有什么主动的改革,都是不得已的情况不得不改革。

‘去年八月,户部议复财赋。其时边费浩大,土木屡兴,祷祀频繁,以致帑藏匮竭,海内骚然。成化以前,一岁收入,沛然有余,今则不然。京通仓粮,嘉靖十年以前廪中常有八九年之积,至今所储仅余四年。太仓银库,岁入二百万两,先年一年大约所出一百三十三万两,常余六十七万两。嘉靖八年以前,内库积有四百余万两,外库积有一百余万两。近岁一年大约所出三百四十七万两,较之岁入常多一百四十七万两。年复一年,将至不可措手。请敕诸臣,专意清理,务求节财,每岁年终将一年出纳钱谷修成会计录,内分四顷,即岁征,岁收,岁支,岁储,务令简明,进呈御览。得旨允行。’

意思更简单,从今年起户部将使用新的度支体系,一年计划收多少,就计划花多少,绝不超支!

另一重意思也简单,劳烦皇帝你管好宫里,不要再莫名其妙的起火烧宫殿了。说实在的,嘉靖朝皇宫、行宫失火的损失频率实在是高的有点令人汗颜。

第三件事则是关系京营的,说起来比较恐怖。

去年兵科给事中张廷槐上折子陈述京营各坐营文武官多是营私罔利之辈,以致行伍渐虚,士马消耗。以前京营听征兵号称十二万,今两官厅合起来才三万六千人,且老弱居十分之三,武备废弛,原因就是选人失误,需要重新改革。

其时,给事中张侃也陈述营务四事:一,复重臣;二,久任用;三,慎选补;四,重马政。

经过彻查后发现各营军少官多,兵部即议查革。一口气裁革把总三十六,就剩下五十九个把的编制。

这是中枢主动刺破脓水,原因跟户部进行的改革一样,都是没钱给逼的。显然,戳破表皮、拧干水份后的京营可以大幅度降低粮饷支出,也能相对提高一点点战斗力。

这三件事情几乎人人关心,而赵期昌关心的却多了另外一件事情,一件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去年秋,因为朵颜三卫屡屡在互市后,拿着马市买来的铁器、药材转手以更高的价钱卖给俺答……这种垄断的二道贩子买卖实在是挣钱安逸,结果引发朝廷震怒,廷议后裁撤与朵颜三卫的三处马市。

这意味着什么……

赵期昌只觉得危险,提笔勾出这一条,瞥到赵显,递过去:“惟明看看这一条。”

接住,赵显看着皱眉:“要遭,蓟镇今后可就麻烦了,若是朵颜三卫出一雄主,连着辽东、辽西都要遭灾。”

不只是大明日子过不下去,几乎围绕大明各处的小国日子都紧巴巴的。

邸报上除了对去年各项重要事件的通报外,还有人事变动。

前年内阁严嵩独揽大权一人身挑内阁事务,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政治斗争,但老人换新人是一种必然,连着因病、因年老没了三个尚书。

内阁也有意思,加进来一个老臣张治干了没两月就病逝,然后皇帝又让群称廷推内阁人选,结果没有满意的,可皇帝就是想要给内阁加一个人,这怎么办?

好办,就派厂卫秘密调查国子监言论,监生都说兼管国子监的四品少詹事吕本人不错,于是这位字汝立,来自余姚与王阳明是同乡,年纪小小只有四十五岁的吕本就莫名其妙的入阁了……

而五十岁出头的彭黯,运气好距离入阁的门票,怎么说还得走个六七年。

六部方面,户部潘潢,兵部丁汝夔,吏部夏邦谟,刑部刘仞,工部李士翱,礼部孙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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