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战争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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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九年正月初八,赵期昌一行三十余骑离开河南开封,朝登州移动。

一年的时间里,登莱青三府之中赵期昌只完成了登州左卫筹建工作,至于更大面积的卫所整编工作却很难进行下去。余下的精力,就花费在卫所勾军、丈量军田一事上。

卫所军户出现空缺、逃亡,就按着籍贯勾选其宗族近支,乃至是邻居为军户填补空额。

卫所正军出现缺额,不是这帮人真跑了,而是大部分变成三无人员,既不是官府管辖的民籍,也不是卫所管辖的军籍,而是成了士绅、军官家族的佃户、家奴。

一年的时间里,赵期昌勉强补全了登莱青三府一共七十六千户所的军户,一个千户所所辖军户一千一百多户,换言之赵期昌如今督管的军户足足有八万五千户。

勾军不给军田,勾多少就给你跑多少。

沿海各卫军官的集体遇害事件为后续收缴非法军田开了一个好头,每家军户最低也有二十亩的保障军田。这只是勉强维持的底线,这点军田无法支撑更大规模的动员,即超额动员。

一家军户男丁最少三人,正常动员的话,赵期昌手下应该有八万五千正军,可惜这是做梦,不切实际。经过优化后,这里头足足有五成军户是屯军,两成班/守军,一成正军编在即墨三营,一成捕倭军,一成水师。

跟原来卫所规划的分摊方案比起来,赵期昌裁撤墩军编制,提高屯军比例,并合并班军与地方守军的职能,将地方守军分作两拨,两拨轮替入京当值,留在本地就是各戍堡、城池、火墩守军,分摊任务的就是班军。

捕倭军比例依旧是一成,与即墨三营一样编制,却以登州左卫、靖海卫、威海卫为驻扎点,远离繁华的登州城区域,专司操训。

一成正军编成的即墨三营在戚继光的指挥下也离开即墨大营,在山南沿海摆开。

即墨三营与捕倭军的兵额编制上一模一样,差别就在于骑军比例,即墨三营只是标配的十人一骑,而捕倭军达到了三人一骑的极高比例。在粮饷方面,捕倭军所属骑军马吃的饲料,都比整个即墨三营军士吃得多!

而一成水师也划分成三营,随着玄成武立功升官,带动的影响范围是极大的。玄成武抬高了登州水师的级别,使得坐营大将级别由参将提升为副总兵。有了一个高级别的职位,那配属一些单位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设立青岛水师游击将军,以张茂充任,是一个满编的水师营;另外再设立奇山水寨守备张承翼、威海水寨守备于学文。

而那特意拔高比例的屯军,以及各所军余也是农闲时的修路、筑城主力。

大致而言,经过一年繁琐的改编,登莱青三府与过去相比,在赵期昌看来终于是有了质的变化。即,海防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被动,拥有了反击、令海贼忌惮的力量;内陆军事力量上,终于也有了外出作战的资本。

班守军的规划,使得支离破碎的守军体系可以通过班军番上京畿这个集训平台获得正规的训练,自然使得守军战力直线上升。

而三部水师的设立,更使得登莱防御体系有了质的上升。在水师配合下,守军足以应对一般问题。

在极限理论下,捕倭军三营、即墨三营能同时外调作战!

这只是极限理论,需要的前置要求太多,比如沿途有各地衙门提供军粮,这六营一万八千人才不会饿死!

实际上,一年的努力下来,捕倭军三营能全员外出作战,不必担心辖区防务安全问题才是最大的成绩!

不管是屯军比例增高、稽查军田、班守军职能合并、还是水师三部设立,围绕着核心就是供养、维持一支能外出作战的部队。

捕倭军三营是北三营,即墨三营是南三营,不论南北,只有有一部驻守,另一部就能外调专心作战,没必要担心家里安危。

毕竟守在山东不会有太多的军功,只有主动外调才能寻觅到军功。

之前,登莱军就有外出作战的客户,比如河南巡抚彭黯,或者保定巡抚商大节。

这次赵期昌大年初一出发来河南开封给彭黯拜年,就是想问问彭黯有没有什么大动作要搞,顺便也来看看大房一脉。

可彭黯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因为巡抚河南一年多以来河政通畅,地方平靖之功,他要升官了。不是进一步的凤阳巡抚兼管漕运总督,而是某部侍郎,不是兵部就是刑部。

只有中枢任期圆满后,才会下放漕运总督,再然后就是六部尚书、入阁担当大学士……这是必经的一步,可让赵期昌堵得慌。

他大力整顿登莱青卫所一年时间,如果今年找不到外省业务,那登莱青卫所可能崩溃……从他赵期昌的信誉开始向下层层崩溃!

实在是养军的压力太大了,五成的屯军已经是极限。他能保证每家军户最低二十亩军田已经是他能力内的极限了,想要再多的军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鼓动军户作乱,效仿沿海军户旧事,借作乱军户之手将各卫退化,只知道侵蚀土地的军官家族清洗一遍。

可这是一把燎原火,他能选择放不放,却管不了燃起后的大火。谁也说不准,这针对军官家族的大火会不会烧到他赵家身上!

靠近官道的一处民营馆舍,租下一处院落后,赵期昌不得不研究下一步去向。

可以这么说,现在赵期昌就是彻头彻尾的战争贩子,登莱军不接外面的单子,光靠账面军田产出的军粮根本养活不了目前的陆军六营、水师三营兵马。

最多撑到今年年底,今年秋粮耗尽之时,登莱军必然从上到下崩解。

好在赵期昌、登莱军的招牌还没什么黑点,算是值得信赖的军队,就是不知道哪里有督抚需要打手。

“失算了。”

屋中,一帮人脱了大氅外袍,相互脱着贴身镜甲,赵期昌抱着茶碗感慨一声,最左右道:“早该想明白的,对彭黯来说在河南任上不出事,就是最大功绩。显然,一开始就希冀于河南方面是不合理的。”

变声后的赵期昌音色如琴弦震荡,一字一音清晰可辨难以忽略:“而今呢,与我登莱交情不错的就是保定巡抚商大节。这人还提督紫荆关、倒马关等关隘守军,说明这人也用不着咱们。”

一个专司监管近畿南关(紫荆关)的巡抚,自然也不是主动生事情的地方。包括近畿北关即居庸关那一片儿的宣大总督,也不是个适合生事情的地方。

周是问提着刚泡好的茶壶给赵期昌倒了一杯茶,将茶壶递给李济后说:“家主,学生以为此时不妨去信问问陕西那边儿。”

赵期昌摇头:“不妥,乾吉兄应试京中,不宜叨扰。”

贾应春在陕西以右参政的身份分管甘州、临洮一带的军事,那里北边是套西诸部,南边是朵干都司(青海)藏羌人,都不是什么安稳人,不隔几年打一顿就不会老实下来。

可梁梦龙正参加今年的春闱,专心备考,目前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值得一说的是海瑞去年中举人,今年将与梁梦龙、唐汝楫、李羡、白庆丰等人一起参与春闱会试。

周是问又说:“听说剑门先生即将调任,这多少也是一条路子。要不家主回登州后,寻剑门先生咨询一番。”

见赵期昌沉默,周是问补充道:“剑门先生人脉广泛,说不得能为我登莱军寻得就食之处。”

李济给诸人倒了一圈茶过来,撇撇嘴,抱怨道:“剑门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准家主插手盐务或海上买卖,否则随便跑一趟,北三营弟兄一年肚皮就能吃饱!”

赵期昌斜眼一瞪:“说得好听,可真插手盐务,朝廷早就将咱登莱给拆了。目前这吃了上顿没下顿,朝廷才安心旁观。否则,我等跑出登莱地界时,便是厂卫缉拿之日!”

前年秋后立的军功,各处都有升赏,就赵期昌没有点滴升赏,这已经是很不好的信号了。

就眼前这种状态,登莱军越是窘迫,也就越安全。

若富得流油衣食不缺,还战力强横,这不是刺激朝廷么?

望着茶杯中漂浮的茶梗,赵期昌陷入沉思,或许第一笔外出买卖还真的要靠赵炳然。

正月十五,登州城南各家游神庙会上,赵期昌与赵炳然说起这件事情。

历年游神庙会都是在北城外进行,可前年地震后那场集中火葬后越传越邪乎,就连外地游人都受谣言影响,很少在近处的北城外市肆区域投宿,而是绕道东西两片市肆。

自然,本地的游神庙会也迁到了地形宽阔的南城市肆。毕竟这里是旧马营百户寨改来的,场地自然平阔。

“军中困顿老夫也有所知,目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炳然说着端起茶碗,看着一路风尘的赵期昌微微摇头,不认可赵期昌目前的做法,说:“朝中已经确定,待老夫忙完登莱诸卫春耕事务后便调贵州巡按。此去西南五千里,老夫纵是想调登莱旧部前往贵州,朝中许可,这沿途损耗决然不小。”

就算一个营跟着赵炳然外出吃朝廷的公粮,这么远距离的调动,调过去的路上必然有水土适应问题,一路掉队、人员损耗、战力损耗都是不可忽视的问题。

饮一口茶,赵炳然解释道:“朝廷许可老夫调登莱兵马随行,必然说明西南战事焦灼不可延误。可一行五千里,一日行军五十里,这就需要百日三月之久。抵达西南后,最少需要一月时间休整,这一来一去四五月的时间就延误了。”

“梅川啊,你说这一路人吃马嚼的,到了地方必然蹉跎战机。你说,西南战事再危机,朝廷会不会调北兵南下?”

赵期昌笑容苦涩,这个设想根本不成立,没有火车,跨省调兵已经是极限了,摇头:“必然不会。”

跨省调兵搁到此时的西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西班牙远征意大利,意味着法国远征土耳其,意味着神圣罗马帝国跨过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进攻毛熊。

山东兵马调到贵州,相当于西方……英格兰增援君士坦丁堡,或者就是一次十字军东征!

赵炳然是看着赵期昌整饬卫所政务一步步走到破产边缘的,可他没帮赵期昌的办法,赵期昌做的是无数有志之士想做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降低外部干扰,让朝廷看看卫所整顿后的效果,增强朝中改革派的决心、力量。

只要现在的登莱军能接连打胜仗,极有可能引发卫所军制改革。

这是他的考虑,可赵期昌的问题是……无数盐商、海商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大财,可他却不能染指丝毫。

等于什么,等于你在沙漠中守着一口清凉、甘甜却又有毒的泉水,十分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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