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理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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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后,郭敦一个眼神,田可成紧巴巴的就来到郭敦所在营帐。

“表兄,赵都司那里托小弟传个话,不是啥好话,还请担待着。”

郭敦酒气浮于面表,言语间目光游荡于帐幕,抬起左手对田可成勾勾手指头,田可成附耳过来时,郭敦藏于右臂袖中的铁锤缓缓落下,手心紧紧握着锤柄:“是这样的,赵都司下面人,透露口风……说是,希望小弟杀了表兄。”

这些话刚入耳,田可成还没开口,就见郭敦后退一步,右臂抡圆,专用来破甲的圆锤砸在田可成额头,一声闷响后,只有郭敦的喘气声。

帐外,郭敦的两名亲兵手足无措,看着田可成带来的三名心腹人手被恰好路过,蓄意攀谈的登州军巡哨发难,瞬间放翻不知死活。

“血气刺鼻,小心从事。”

赵庆童现身,带着另一队后备人手抵达现场低声吩咐,执行刺杀的甲骑什长点头:“还是活口,君美先生那里说活口更好。”

都是吃刀口饭的,血液喷出会让各处警觉或怀疑。甚至,赵显曾表示,哪怕杀人不见血,也会使得周围老手警觉。

入帐,赵庆童见郭敦发愣,轻咳两声上前:“郭将军可有不适?”

郭敦浑身轻颤,微微摇头,苦着脸:“无有,谢赵中军关怀。”

登州卫里,赵期昌家中有双明,即惟明赵显,长明赵庆童。随着掖县赵氏的并入势头加快,文泽赵震、承泽赵茂兄弟加入后,赵震、赵茂兄弟声名不显于卫里,还没传开。

而在军中,迅速茁壮的赵氏一族将领,且又身具要职,分属不同的指挥序列,麻烦的是四个人都是千总官职。所以军中上下,称呼赵显为前军,赵庆童为中军,左军是赵震,右军是赵茂。

这四名手握军权的赵氏将领为核心,是赵期昌紧握兵权的关键力量。

其中赵显是外人、家仆抬升身份列名族谱,是典型的家将;赵庆童也是如此出身,彻头彻尾的家生子;赵震、赵茂又隶籍莱州卫,与赵期昌正好在五服范围内,是亲族将领。

这四人恰好职位都是直接统兵的千总,称呼一声赵将军是礼仪性的客套话;平时公务交接正规场合下要以赵千总来称呼。

可一下四个赵千总,以军中务实、怎么方便怎么来,能偷懒绝不繁琐的风格来说,那就给四位赵千总扣个名号,以示区别。

前赵显、中赵庆童、左赵震、右赵茂,这种排序方式起初源于四人隶属,可前中左右这四个军中编组番号又有其他意义,恰好又与四人的性格、能力、资历相对应,使得这种称呼在军中流行极快,郭敦带着东昌军并入登莱体系,也熟知登莱军中主要将领的绰号或雅号之类的代号。

郭敦口中的赵中军称呼入耳,赵庆童只是抿嘴翘起嘴角勉强露了个笑容,看向一动一动的田可成,眨眨眼问:“郭将军,可知为何当初家主会差人与郭家联姻,而不与田家?”

郭敦拱手,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不知,还请赵中军点拨一二。”

反正他把自己的表兄给杀了,这么大的把柄、投名状交出去,不说前程似锦,起码目前的职位是稳固了。

“其实,当初咱也想不明白与郭家或田家联姻有何不同。反正,曾公提拔郭震、田世威于行伍之中,咱只觉得郭家、田家又是姻亲,与哪家联姻都无区别。”

赵庆童垂头看着田可成,摇摇头:“现在才明白过来,郭将军是郭震侄儿,而田可成是田世威亲子。这就是区别,郭将军想要的,家主可以给;田可成想要的,家主能给的同时,其他人能拿出比家主更多的东西。”

最大的区别也在这里,只是赵庆童没有明说。即,你郭敦想要的,赵期昌可以给,可以不给;而田可成若渐渐掌控东昌军,那他要什么,赵期昌就要给。不给的话,手握实际兵权的田可成可以绕开赵期昌自己去拿。

有田可成在,郭敦就别想独掌东昌军。可能十年后郭震官复原职,郭震的儿子会进入东昌军挤走郭敦的位置。

而郭敦呢?只能去其他地方作为将门郭家这个集团的支撑点而存在。如果运气好,他郭敦的儿子有出息,还能延续这种铁饭碗。

将门庶流子弟最怕的就是跟着不着调的宗家上战场,因为胜仗的功劳是宗家的;若是败仗,庶流子弟往往就是殿后赌命的最佳人选;往往也是朝廷追究责任时的替罪羊。

同样的道理,若赵期昌战败,能带着敢死部队殿后的最佳人选就是赵显这四名姓赵的将领。

赵庆童转身,抬手搭在郭敦肩上,神色诚恳:“其实,郭家、田家发家也就在五六年内,与我赵家一样。只是,之前郭家、田家有曾公庇佑;而我赵家,因家主之故,在朝中颇有人脉,这才安稳立足。”

“家主与骆颙分割山东六府辖区,不仅仅是因为彭黯调解或东昌军捕杀白莲逆匪一事。而是因为,我等新生将门朝气蓬勃,已让山东各将门心生忌惮。这也是为何向家主联姻者能踏破门槛儿,为何家主偏偏与郭家联姻的原因所在。”

赵期昌与骆颙的瓜分协议很简单,富裕、繁华、人口稠密又地域广袤的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留给骆颙,即这三府的军事权留在骆颙与传统将门手中。

而赵期昌拿走的东三府,即登、莱、青三府是实打实的多山地区,土匪、流寇滋生多如牛毛。生活远不如山东西三府热闹方便,且军务压力重。这种划分,传统将门不算吃亏,赵期昌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很多人相信,东三府的贫瘠,会将登莱军的剽悍气息消磨干净。至于东三府沿海日进斗金的盐场买卖……赵期昌根本无法插手,因为西三府几乎将东三府包围了。除了青州府南部沿海地区与南直隶淮安府接壤外,其他东三府地域,都在西三府、传统将门包围中。

至于淮安府,那是盐商的大本营。这就导致了一个死结,一个坐拥金山,却只能活活饿死的尴尬情况发生。

即,赵期昌敢抢东三府沿海盐场,向东、向北有西三府包围,盐卖不出去;他若抢了盐商买卖,更不可能南下走淮安府将盐卖出去。所以,东三府沿海盐场比比皆是,可赵期昌却碰不得,碰了也换不来金银……

露出微笑,赵庆童盯着一脸拘谨的郭敦:“东昌军不算什么,只是个牌子,可凝聚人心,对郭震、田世威二人来说还有大用。郭将军来说只是云烟之物,看的着却……摸不着!真计较起来,眼下只有家主能给与郭将军想要的际遇……以及信任。”

郭敦还是不言语,赵庆童转身走向帐门:“其实,五六年前你我都是要下地拔草、吃不饱又衣不遮体的平民少年,而家主虽有天佑,却也没少吃苦。如今,我等只是想保住富贵,仅此而已罢了。”

确认赵庆童走远后,郭敦瘫倒在地面白发汗,双手捂着自己的嘴低声抽噎,泪水止不住的流。

报效国恩?领军驰骋沙场?马革裹尸而还?青史留名?威风凛凛?

前程?富贵?信任?

谁会信任一个亲手杀死表兄的人!谁会把军权交给这种朝亲人背后扎刀的人!谁又会将这种贪生畏死之辈引为心腹?

捕倭军的异动,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可他郭敦也好,还是即将在失火中死亡的田可成,都不敢调动东昌军,他们不信任下面一线统兵的把总、哨队官。不信任东昌军军官的同时,又不敢以家丁部队死拼,只能束手待毙,欣然接受李羡的邀请,赴宴。

一处由八顶军帐合围成的小营区在烈焰中若隐若现,烈焰中田可成僵硬的身躯不自然的抽搐,围在他身边三名被反绑的亲信瞪大双目,呜呜叫着,挣扎着。

中军所在,赵期昌登高而望,救火的人影虽多,可比之呼啸的火魔,人影如蚁。

他双手负在背后,紧握双拳,凝声:“这就是君美兄想要的万众一心?”

李羡眯眼,仰头却说:“观今夜云月风向,明日有雨。”

赵期昌轻哼一声:“我本以赤诚感化东昌军上下,君美倒是手快!”

李羡也是话不着调,自己说自己的:“青州府有衡王府,益都守备是个烫手的职位。骆颙看似大方的将青州府军权割出,却将一个天大的隐患抛给了登莱。益都守备将军,只能选外人;但潍县作为登莱北大门,必须委以心腹镇守。”

潍县唯一的驻兵单位是固堤店巡检司,没有卫所编制或战兵编制。

他侧头看赵期昌:“潍县若丢,则掖县不稳;掖县不稳则莱州府不稳。莱州府若动摇,登莱军不战自败!不论今后将军志向几何,还请紧握潍县。”

“将军想要的,学生心中明白。可将军万不可心急,军中同僚追随将军所求不过富贵,将军任性而为,必然引发军中抵制。待赵氏一族根基稳固后,再缓缓推行不迟。”

一个巨大裂痕已在李羡逼东昌军内讧时产生,这个裂痕不可弥补,与赵期昌心中的原计划背道而驰。

东昌军的领导者只要不是郭震或田世威,那赵期昌就有信心慢慢收拢这支军队的军心,并以这支军队为第二支拳头、杠杆,来撬动登莱军,方便他改造军队。

随着登莱军的越发庞大,赵期昌想要调整部队建制已不如当初那么随心。当初五百人他想怎么折腾都行,不会有人说什么,他也不需要顾忌太多人的态度。

而现在,他若想按着心思弄一支百人规模的试验性质新军编制,就要考虑这百人的兵员成份、其中军官出身、统率人选,是直属还是交给某个人,还要考虑这支新部队的出现会让各方面产生什么样的变动,要考虑、顾虑的实在是多。

若有东昌军在手,右手握着捕倭军,左手握着东昌军,他想做点什么,便不会掣肘太多。

没错,急速膨胀的登莱系里,不仅张茂、赵鼎明等人的心性、手段没适应这种高速增长,赵期昌这里也跟不上。所以,他才能以莫大的决心,一脚将赵鼎明、张茂这两部踢出,简化登莱军成份,以便于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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