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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处处都是算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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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给赵期昌的分析中,彭黯招安黄步云若成功,今后捕倭军也好,标营也罢,都不会有滋润日子过。

而赵期昌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情况,他可不想与黄步云做敌人。与彭黯为敌,彭黯官位虽高,权力再大,可做事还讲点规矩,有些瞻前顾后;而黄步云呢?说的好听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说的难听了就是个好面子,为面子而活,而面子能死的那么一号浑人。

他在赵期昌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若翻身后,绝对不会让赵期昌滋润过日子。最让赵期昌忌讳的就是黄步云这个人的爽快劲,输了就是输了,只论成败。

这个人若翻身,别指望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这是个只要结果,不问手段的人。

眼前黄步云在他手里,杀了彻底得罪彭黯,不杀……那黄步云翻身后,等于给自己养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赵期昌陷入为难,见张茂却老神在在,顿时心中恼怒,拿起茶壶给张茂添水:“丈人,黄步云一事是个死结,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丈人不点拨,小婿还看不通透。看丈人模样,可是有灵丹妙药?”

张茂抚须,脸色渐渐严肃:“灵丹妙药没有,却有一颗黄莲药丸。此物入口极苦,却能解心头之火。就是不知,三郎愿不愿吃。”

果然……赵期昌问:“有多苦?”

张茂还没言语,赵期昌自己摇头悻悻一笑:“苦与不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解心火。是非吃不可了,丈人明言就是。”

“既然三郎看的明白,老夫也就不再饶舌了。”

张茂说着伸出手掌,扳着指头说:“先说黄步云招安一事,彭黯这个人素来谨慎。黄步云如此大盗,招安后又召集曹濮盗匪为军。其战力是可预估的,可其军纪,也是显而易见的。”

赵期昌缓缓点头,他也怀疑彭黯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招安黄步云。什么是招安,不追究前罪就是招安。其他地方的盗匪可能是操持良业活不下去才去落草,或者干脆就是个好吃懒做,愿意吃刀口饭而落草。

而山东这地方落草,很多人没有上进的希望就会去落草。落草图的就是事业、名声大了,好招安进入军界,跻身官场。

这种落草图招安的风气,也是山东独有的特色文化。

可招安这种事情,是谁招安,谁就要为所招的军队背书,其中有个连带责任。今后哪怕彭黯转任他处,只要黄步云在山东闹事情,必然追究责任,彭黯自然跟着倒霉。

以彭黯的瞻前顾后,赵期昌也觉得这个人干不来如此大手笔的事情。

若换何鳌来,这老混蛋就是个赌徒,为了弄一支能打的嫡系武装,什么都敢干,只要他任期内,这支军队给面子就能干。

张茂口风一转,扭头看一眼北方,道:“而鞑虏,安插奸细遍及大河南北,所图之大,可谓是狼子野心不死。而山东,眼前并无多少强军,这才是彭黯最大的忧虑所在,也是朝廷所关注的要命之处。”

朝廷不关心,怎么弄都成,朝廷若关心,下面人就得跑断腿。

张茂一句话,将视线角度由山东这个小局面,转移到全国边防这个大层次上。

张茂见赵期昌神色变化,知道赵期昌思维跟得上自己言语里的因果线索:“是故,整饬山东诸军,凑一支能开赴边塞、京畿听调的强军,就成了彭黯眼前的头等大事。他办不好,不用心办,朝廷就能换个人来办。”

“如此,三郎想明白了?”

赵期昌点头,他明白了,以彭黯的行事风格来说,是不会冒险为黄步云招安一事背书的。可他不背,他的大好前程就完蛋了。招安黄步云部,组建一支强军,问题出在今后;不招安,没有强军镇场子,那彭黯眼前就得滚蛋。

这已经不是彭黯敢不敢的事情,而是中枢逼迫下,必须要干的事情。

张茂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露出森寒笑意:“我也不瞒你,你我翁婿之间,也没什么好瞒的。彭黯的确支使老夫前来给你喂一颗黄莲,真正解去心头炽火的人不是你,而是他彭黯。而黄莲入口,苦的只是你一人。”

赵期昌不言语,张茂容颜神态不改:“黄步云何许人也?彭黯比你我清楚,若无必要,他也不愿意招安黄步云部。可他缺一支撑场面的强军,眼前除了标营,就剩下你部捕倭军这两支了。”

“而这次你也清楚进剿黄步云是竹篮打水,可下面军士有多少人清楚?现在的捕倭军是个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彭黯是怕因为不录军功,导致捕倭军上下不满,导致你耍脾气率部哗归。”

“兵部的人就看着呢,山东哪些军队能打,哪些军将有本事,这帮人心里头亮敞。你若与彭黯不合,兵部的人如何看彭黯?捕倭军上下与你白幸苦一场,随你哗归登州,到时彭黯处置不是,不处置也不是,标营将士又如何做想?势必人人寒心,到时候标营将士也离心离德,你说这偌大的山东,彭黯没有一支强势军队做支撑,他这个巡抚还做不做了?”

深吸一口气,张茂幽幽道:“彭黯也为难,他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官帽子,那么招安黄步云就成了不是办法的办法。可他也知道,黄步云这个人是个后患。所以,这才支使我来当个说客,请你吃下这枚黄莲。”

“黄莲……”

呢喃一声,赵期昌问:“怎么吃?”

张茂眨眨眼睛,伸起食指在赵期昌面前一点:“此番军功不录,你不可闹事,要安抚住捕倭军,军中不满你要一肩挑之。必须保证捕倭军、标营将士对彭黯的亲善立场,让彭黯对上头好有个交代。”

赵期昌嘴角抽了抽,不满道:“都司府里,都指挥使、同知、佥事二十余人,怎么眼前就瞅着咱登州的兵马不放?”

见他抱怨,张茂呵呵一笑,哈一口长气,抿嘴笑道:“这帮人过的是清闲似神仙的日子,早就没了拼命的锐气。几年后你来都司府坐堂时,就知道这帮人是个啥面目。”

他看不起都司府里那一帮靠世职、熬资历混上来的二三品军将,可张茂是打心底的喜欢这帮人,没有这帮人庸碌表现,登州卫里的人又如何能出头?

现在登州卫人马势头在山东十分的猛烈,再熬十年二十年一代人的时间,等手底下中下层军官积功升上来,那山东军界,自然会水到渠成落在登州人手里。

而现在领头的一帮人,就是探路,是最危险的差事。但熬下去,一代人以后,一个个都是登州卫各派系的领袖。前途大好,又都是底层吃苦爬上来的,现在的登州卫人,没有几个会原地踏步,都想着往上爬。

你不往上爬,下面人也会顶着你往上窜。

说的难听了,哪怕你没本事,现在的资历就摆在那里,熬资历,一代人以后,也多少是个小派系领袖。

正因为前途大好,才促成了捕倭军内部第一次分裂,谁都不想当马前卒,谁都想争一下。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争。

这就是将门集团的原始状态,内部有竞争,但都充满了上进斗志,已经形成了一股昂扬势头。尤其是捕倭军分裂出去的那部分人,直接控制标营后,这种势头已十分的明显了。

张茂认真看着赵期昌,道:“这两日就好好休息,只要你愿意给彭黯面子,你赴宴时,彭黯自然会给你面子。下面弟兄的怨气,旁人不知,我等着这些难道还不知?彭黯觉得你压不住怨气,是个丢军心的苦差事。可这事,对你来说不难。”

赵期昌微微颔首,他的确能压住下面的军官。还好捕倭军分裂了一次,若没有分裂,这回他铁定压不住各家。现在的捕倭军内部军官上下层,已经在分裂时得到了该有的分红,需要时间消化,对官职的渴望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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