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又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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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省巡抚而言,彭黯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省内种种民生、税收、教化事宜,调整属下官员维持吏治等等,还有与中枢的种种交际,都是关系其能否坐稳眼前位置,并再升迁的大事。

赵期昌剿灭黄步云部,对彭黯来说是大事,大在中枢那头,他总算在文官与陆炳之间的争斗中脱身。至于谁剿灭的黄步云部,对彭黯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不是他彭黯带人剿灭就行。

而赵期昌的年纪、心智手段、军功摆在那里,彭黯又不得不将赵期昌视作一件大事来对待。只是他要处理的大事太多了,面对赵期昌这一起稍稍棘手,却眼前小今后大的大事,他可以从戎拖延,思虑一个妥善的法子。

毫无疑问,捕倭军这次出军不会在官面上得到什么好处,这是彭黯头疼的关节点所在。标营将士的时常言论中,他也清楚赵期昌是个什么样的人,起码对他这个巡抚来说,是一把收割乱草的利刀。

问题在于捕倭军无法在官面上得到应有的奖赏、酬劳,势必会造成赵期昌无法向部属交代这一问题。

真当名将一挥手,手底下军队就不要命的去送死?

那是因为任何一个名将,拥有让部下军队去拼命的本钱所在,其麾下军队面对的风险,与可能收获的利益面前,是成正比的。

赵期昌的威望初步建立在他神童名声上,其次才是他能给手下人弄来好处,敢去为部下争取该有的利益。同时,他又没在指挥上出过差错,相对来说跟着赵期昌,冒得风险不算大但收益高,这才赢得了军士的拥护。

而眼前,捕倭军跟着赵期昌打的狠不狠?非常的狠,面对淤泥沼泽能跟着赵期昌一起泅渡,合围黄步云所部时,更是奋勇争先,在一个照面中打崩黄步云部。有数量的优势,也有奇袭的优势,可这种军士敢拼命冲杀的军心,最为难得。

摆在彭黯面前的问题就在这,他无法在官面上给与捕倭军应有的酬赏,那势必会使赵期昌难做。这已经不是几千石粮食可以解决的事情,以前捕倭军胃口小,现在已经吃饱,不是眼巴巴想要那点口粮救命的穷苦汉子。

现在的捕倭军,内部最想要的就是升赏官职,已经脱离低级而原始,即对生活物资的追求;现在捕倭军追求的是荣誉,没有什么荣誉比升官来的更有效果。

这就是彼此矛盾所在,赵期昌想升官,捕倭军内部也想升官,可这次军务根本就无法升官。这些人要升官,他彭黯还想保住自己的官!

他所虑,就是赵期昌为保住军心,而带着军队哗变在历城闹事情。这不可怕,还在可控范围。让彭黯担心的是,这次之后,他将无法再调动捕倭军去灭火。

捕倭军的战绩,赵期昌的屡历,已经证明他们善于灭火平乱。

而事情根源也出在彭黯身上,是他不想夹在夏言、陆炳之间为难,给赵期昌丢包袱,现在又无法满足捕倭军升官意向。前面就恶心了赵期昌一把,眼前又恶心捕倭军一把,那赵期昌领着捕倭军,还会听他这个巡抚的命令?

彭黯深深的知道,没本事的军队好指挥,有本事的才难指挥。再好指挥调度的军队,不顶用,数量再多也没有呀!

说的生动形象了,这是狼和狗的区别。有本事的狗的确有,可太少;可狼,基本上都是挺能打的。

标营是听话的狗,能不能打还不知道;可捕倭军是狼,是能打的,这一点很肯定。而彭黯,最需要的就是一伙效忠他,愿意为他解决麻烦的狼。解决各地乱子是小事,也不多;最要紧的是他需要强力部队支持带来的威望,只有这样他才能压服各地豪族,施政顺利。

他是巡抚,要考虑全面,不是左右布政使,只需要颁布政令,不去细究政令贯彻效果。

这才是他拖着不见赵期昌的原因所在,赵期昌是以上报军功,以公务为理由来拜见他的。彭黯现在需要一个可以缓冲的人物,然后再以私宴的方式见赵期昌,将矛盾范围缩小。

矛盾是根本性的,是我要该我的,你却违背常理而不给,这怎么缩小?

缩小他彭黯的矛盾就行了,其他矛盾负担,只能找赵期昌来扛。即转移捕倭军对他的怨气,让赵期昌来消化这股怨气。可赵期昌愿意么?不愿意也要想法子让赵期昌愿意,这就是彭黯拖延的全部原因所在。

而这个过程中,彭黯毫无焦虑,反倒满怀信心充满耐心。他觉得,这是一次对赵期昌这类桀骜将领的磨练,就跟熬鹰、驯狗一样,是一个缓慢、长期性,充满乐趣的过程。

至于充当缓冲的人物,彭黯越过了赵鼎明,找张茂父子去给赵期昌做工作。张茂父子不行,还有赵鼎明可以用,再不行就把朱应奎拉过来,作为一省巡抚,他彭黯大权在握,根本不缺棋子。

只要合适,有必要,他手里流出去的一点油水,能吸引无数的棋子。

而张茂,对于彭黯的授意,非常乐意接受。

与往常几次一样,张茂关心赵期昌领军过程,询问方方面面,赵期昌也怀着学习态度,一五一十讲述领兵过程中的大小事务。张茂不时点出不妥当,可以改进手段的地方,这是一次赵期昌战后的总结、学习、积累经验的交谈。

也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经验传承的重要渠道。将门之所以为将门,高门之所以为高门,除了大量的财产、知识储备外,还有世代积累的人脉,长辈与晚辈之间传承的种种手段、认知理念,都是其传承核心所在。

而张家、赵家,此时已开始积累财产、知识,缺的就是人脉,和门风传承体系。

门风、家风、学风这类风气、氛围能塑造改变、升华一个人的性格、才能。而性格决定命运,才能决定高低。

自幼生活环境的风气、气氛是极为重要的,最普遍的一个现象就是某些地方人都爱经商,有的地方的人喜欢读书,有的地方的人喜欢参军。

富裕之地的人经商是常态,因为风气影响,贫瘠地方的人扎推经商也从生活的不得已,变成了一种世代传承的风气。

一地风气如此,小一点的一个家族也是如此。

有良好的门风,即便家道中落,后辈子弟也不会甘于平凡,有一颗百折不挠的上进之心。

当然,也有很多坏例子,一样是贫瘠之地,有的地方的人就是过着打工吃力气饭,有一日是一日的生活,也放不下脸面去做小商小贩这类营生。

张茂听着赵期昌与黄步云交战的过程,不由皱眉沉思,感叹道:“骑马铳手,边军都少见,想来黄步云吃了个大亏。”

赵期昌颔首:“是,丈人说到点子上了。当时轻骑突进,曹濮之地多世匪,我部若不能一举成擒,势必陷入各路匪众围攻。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为了行军神速先手制敌,不得不抛弃步军;又担心骑军打不过黄步云部精骑,导致奇袭、合围失败。小婿这才使了一招不是法子的法子,未曾想效果不错,一轮齐射还未接敌,就将黄步云部击溃,当场射杀六骑。”

分兵进剿黄步云时,对面可能突围而出,赵期昌这边骑军携带火铳作为一种后备打击力量。毕竟论骑射,捕倭军马队差黄步云所部精骑太多。

虽然十倍于敌,可你不熟悉地形,没有群众基础,一旦让对方突围,追都追不上。而在追击中,人家骑射能打到你,你却打不到敌人,势必会被黄步云部蚕食。

所以携带火铳,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靠马匹的机动力直冲过去包围黄步云,在对方突围时用火铳齐射压制其速度,只要遏制住冲击速度,那就好解决了。而且赵期昌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合围后,依靠火铳之利发动硬攻。

也多亏锦衣卫的消息没问题,否则无法袭击、合围,赵期昌会直接撤军,根本就没心思与黄步云在曹濮之地打游击战。

张茂止不住感叹,赵期昌能在黄步云手里不吃亏,他就已经满足了。栽倒在黄步云手里的军将,足足三四人之人。赵期昌能击败黄步云,张茂认为这个机会渺茫,可赵期昌做的实在是太出彩,竟然一网成擒,全灭黄步云部。

结果就是黄步云倒下后,赵期昌押着黄步云去广济渠边休整,整个曹濮之地、这个山东有名,中枢挂号的大贼窝里各路人马,吱都不敢吱一声。

就连山东漕运船队,也被赵期昌的战绩吓住,赵期昌在岸边打个招呼,就乖乖靠岸帮赵期昌运输人马撤军。

张茂却脸色一转,显得担忧起来,道:“黄步云已是三郎手下败将,此人,三郎如何看?”

赵期昌闭目想了想与黄步云的几次交流,这是个硬气的人,折在赵期昌手里的过程虽然憋屈,可倒也干脆,直接认命。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是个很干脆,又认现实的人。

良久,赵期昌才道:“这人可惜了,论本事,不在赵显之下。唯一的要害命门,就是管不住那张破嘴,太好脸面、排场。”

张茂缓缓点头:“是啊,这是个将种,却走错了路子。而彭黯那里,有招安黄步云的意思。你杀了黄步云近半弟兄,若彭黯招安黄步云,你与黄步云之间可有回转余地?”

黄步云手下不到二十骑,一个个放在边军都是百人将级别的战斗骨干。

这句话让赵期昌脸色冷峻下来:“丈人放心,黄步云在我手,今夜回去后炮制一番。彭黯招安,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废人。”

张茂轻叹,道:“以黄步云的威望,纵是废了手脚,在曹濮之地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豪雄。彭黯招安于他,你说黄步云回到曹濮之地,立起招兵大旗,可得兵马几何?”

赵期昌不言语,张茂又道:“你不可能杀黄步云,杀他容易,可一杀,彭黯那里可就再无说话的余地了。而眼前山东,各军都是元气大伤,没有几支能用的军队。你说彭黯心里急不急?山东若再无镇场的强军,朝廷又会如何看彭黯?”

轻叹一声,张茂也头大,端起茶碗抿一口,缓缓说:“曹濮之地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勇士,黄步云只身前去,顷刻间就可得三千剽悍之士。到那时,你捕倭军一部,我中军一部,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赵期昌眼睛眯起,的确,招安黄步云对彭黯而言是极其划算的。而黄步云招曹濮各路匪盗为军,整个山东的治安就不再是问题了。

自然,今后他赵期昌,也就找不到练兵的对手了。

可偏偏,他可以整黄步云,却杀不得。杀一个俘虏简单,可这么一杀,他固然解决了今后的问题,也解决了标营的问题,可眼前就与彭黯彻底翻脸了。与彭黯彻底翻脸,别说以后,就今年内,彭黯就能想法子拆散捕倭军编制。

这让赵期昌,头疼思虑起来。

张茂一副忧虑的模样,却细细观察赵期昌。

的确,黄步云是悍将,招安后更能解决山东治安问题,还能多一支强军。可彭黯,为什么选择赵期昌,而不是黄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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