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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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陈明理一行人被孟尚义阴害追杀一事传入赵期昌耳中。不等他做好报复准备,陈明理一封信送过来,竟然要与孟尚义私了。

而当日,孟尚义就单骑跑过来,向赵期昌请罪。

营房里,赵期昌慢悠悠吃着鱼,他面前孟守义毫无请罪的态度,说着:“下邳真武观已出面调解,陈明理夺我爱妻,咱下毒报复一回,此事就如此揭过。若将军这里不解气,咱只身赶来,任凭将军打杀出气。”

赵期昌斜眼瞥过去,扭头问陈明心:“说说,杀还是不杀?”

陈明心手按刀柄立在赵期昌身侧,狠狠盯着孟尚义:“我兄说不杀,我这做弟弟的,又如何能杀?若能杀,标下愿手刃此贼,挫骨扬灰!”

孟尚义对陈明心微笑着:“若能杀我,你兄早就杀了。若没我孟老虎在,泰山以西,曹濮以东,可就乱了规矩。何况,我是下邳真武观俗家大师兄,你下得了手?”

赵期昌将筷子搭在菜碟上,身子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努嘴下巴一扬:“其实,你高估你了。你来之前,我已选派人手,要你命不难。你所倚靠的,无非是江湖威望。很抱歉,其他当官的怕地方出乱子,我这类当军将的,最不怕这类子事。不杀人,本将如何升官?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至于……至于下邳真武观俗家大师兄……这真不是什么可以屏障的。正是你这类人,才会遗害师门。杀了你,正好清理门户,断绝后患。今日本将斩了你,下邳那边,历城那边,都不会说什么。”

赵期昌说罢,拍拍手,十余名甲士涌进来按倒孟尚义,孟尚义故作硬气,一帮人一顿拳脚下去,顿时就软绵绵趴在地上抽冷气。

现在真武一脉比较尴尬,真武一脉发源于武当,武当山才是本庭所在。而目前,历城北极阁、南京北极阁家大业大子弟繁盛、产业充沛,在官场的影响力也压过本庭,也有分裂的趋势。

此时道门来回就那几个招牌,西南那边张家的龙虎山一脉千年不倒,看架势还能再靠老祖宗余荫吃千年饭;此外西南就剩下峨眉、青城两大派系。

北方的玄真一脉三教同修,很适合走上层、下层路线,但历史名声脏了,现在是日益衰退;南方的正一教此时正处于上升阶段。而真武一脉属于四面开花,相较于纯阳、丹鼎等传统派系来说,真武一脉还在上升期。

相较于势头猛烈大而冗杂的正一教,真武一脉还算团结。但真武一脉内部也有派系争斗,赵期昌、陈家这边属于历城北极阁一脉,算是武当本山在外的强力别院。而下邳那边真武观,算个什么东西?

论军界影响力,年青新一代的道门子弟里,历城北极阁一脉的赵期昌算是名声传于天下道门。此时在军界的新生代道门子弟,能压住赵期昌的只有一个俞大猷。俞大猷还是纯阳一脉的俗家弟子,论在道门的地位,远远比不上赵期昌。

说的通俗了,起码在前后十年总共二十年时间内,道门里就属赵期昌潜力最大。赵期昌别说杀一个支脉俗家大弟子,只要牺牲的有价值,真武一脉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代价也简单,就是赵期昌地位拔高后,回报师门,提拔更多的道门背景将领,属于互利互惠。

对于孟尚义自以为的屏障,赵期昌只想笑,这个人的眼界也就只盯在了山东,盯在了江湖地位带来的作威作福上。在真武一脉集体利益上,十个孟尚义绑在一起,赵期昌杀了,真武一脉只会高兴,不会生气。因为赵期昌消耗本脉资源越多,那欠的人情也就越大,将来的回报只能更丰厚。

“赵三儿!老子告诉你!老子少一根毫毛,黄步云可就逃了!”

被四名甲士按住四肢,孟尚义脖子上两口战刀交叉紧贴,脑袋都不敢扭动,瞪目看不到赵期昌,他继续吼着,担心赵期昌听不懂乐安方言,一字一顿:“你还不知道吧?巡抚彭公已向兵部举荐了大爷,不出几时,老子也是国朝将军,再次也是个守备!杀了我,你如何向彭公交代!”

“啧啧啧……我就说嘛,原来你的底气在这……很好,这就是你为私怨,下毒友军袍泽的胆气所在?彭黯的面子要给,可你的面子就免了。”

赵期昌说着看向领队什长李钟硕:“此獠横行无法,恣意坑害友军,为免此獠江湖习气难改坏了彭公威名,本将就逾越一回,替彭公去去此獠一身恶习。拖出去,六十军棍后好生医治别留什么尾巴。待敷药后,悬挂旗杆上,让弟兄们瞅瞅,这就是对我捕倭军下黑手的下场!”

“赵期昌!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子是巡抚彭公的人!你无权如此!”

李钟硕为难看一眼赵期昌,赵期昌不耐烦一挥手,李钟硕解下刀鞘啪的一声抽在孟尚义嘴门,冷声呵斥:“军中大帐处,岂是尔喧哗之处?左右,此獠再敢喧嚣,掌嘴就是。”

嘴火辣辣又麻酥酥的疼,嘴唇一瞬间就肿胀起来,破裂处渗着鲜血,满口血味儿,孟尚义眦目瞪着赵期昌,倒是老实了。

赵期昌见了一笑:“你找了个好靠山,不然今日非将你……剁成一锅臊子喂鱼不可!还敢来请罪,真当将爷怕彭黯?将爷侄儿今科进士赵凤翼,是彭黯学生。我三房、大房固然闹笑话,彭黯向着大房不假。可将爷给他彭黯说两句软话,他能奈我何!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彭黯与将爷翻脸!”

说罢,下巴一扬。

什长李钟硕挥手:“提溜出去!”

一众甲士亲卫拖走孟尚义,李钟硕对赵期昌拱手,后退三步才转身出了营房。

“呸!贱坯子!”

赵期昌狠狠啐一口,瞪目骂道:“算个什么东西,连自己是块啥材料都稀里糊涂的,彭黯看上这人,瞎眼了!”

一旁陈明心看着傻眼,他还是第一次见赵期昌骂人。军中多粗汉,私下说话自不会文雅,而赵期昌一向以礼待人,就是惩戒犯了军规的军士,也是心平气和讲军法规矩和对方种种不该,就是打人时也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就连赵期昌上战场,陈明心也没听说过赵期昌怎么骂过敌人。

赵期昌不能不生气,下毒这种龌龊手段不算什么。让他生气的是不能当场杀掉孟尚义,给陈明理报仇是一回事,让全军将士解气才是他想要的。只能怪自己职位不高,若自己有个都督佥事的本职,当场杀了也杀的理直气壮!

孟守义这类人本身底子就不干净,杀了报个击杀贼酋的军功,都是有据可查的硬军功!

营房外,典军李羡监督行刑,军棍抽下去啪啪作响,一声声传入营房内。

赵期昌没心思再吃午饭,对陈明心道:“抽一什马队,你亲自去,将你兄等一帮人送回历城北极阁养伤。把这消息传给标营将士,我看彭黯怎么处置。”

标营与捕倭军有一点龌龊,可终究打断骨头连着筋。陈明理一帮人险些被彭黯看中的人毒杀,彭黯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安抚标营军心而惩戒孟尚义,要么逆着军心,为孟尚义与赵期昌讨个公道。

其实彭黯那边不需要担心,赵期昌不杀孟尚义,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毒杀官军,形同造反。道义上,彭黯根本没可能为孟尚义出头,何况捕倭军、标营互为表里,彭黯必须顾及这两支军队的军心。

陈明心将头盔抄起来戴上,系着盔缨,问:“是否需要标营弟兄鼓噪一番?壮壮声势也好。”

让标营在历城闹一下,增加彭黯的压力,方便赵期昌这边脱身。

赵期昌摇头:“不需要,平白欠标营的人情,将来可不好还。何况,彭黯非不明事理之人,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这辈子也就是尚书,做不到内阁。这老头子胆气不壮,没啥担当,怂。”

陈明心抱拳行礼,离开营房,留下赵期昌,望着门外校场上操练的军士,轻轻一叹。

彭黯摆了他一道,现在这么还回去,恐怕将来不好见面。

他将彭黯贬损的再一文不值,人家也是山东巡抚,不到五十岁的巡抚,未来的前程谁能说的准?

没过多久,李羡与一众甲士拖着孟尚义进来,让赵期昌验刑。孟尚义脊背上、屁股上打的可谓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片。

就连看赵期昌的目光,也是可怜巴巴,有气无力的。

“怕了?怕了就好,挂杆。”

赵期昌说着摆摆手,孟尚义又被拖了出去。

李羡落座,抖开扇子扇了扇道:“这两日气温回转,正午时已有三人中暑。此时军中无有避暑之药,是否差人去城中采买一些?”

气温的确不正常,赵期昌拿起笔写了个支取便签递给李羡,道:“顺便再采买猪羊,几日内就要出军,让弟兄们吃顿好的。”

李羡看了看,赵期昌拨出五十石军粮去采买,他这边收好便签,重新书写一份更为正式的采买文书,喊来周是问,打发这个人去采买。

这个前秀才周是问,入军以来本本分分,丝毫不见文人毛病。平时,穿的都是寻常军士衣甲,与其他军吏较为自由的着装不同。

周是问非常感激赵期昌,别看他秀才功名被剥夺,还在家乡丢尽了颜面。若不是赵期昌大度,他那时候绝对要吃一刀。

以当时山东境内的锄奸风气,他一个秀才玩手段诽谤驻军,煽动军民关系,这种实质行为和真奸细没区别。李知县担心赵期昌追究,才先询问赵期昌态度,将周是问的情况讲的很详细,就是希望赵期昌谅解。否则李知县轻判,赵期昌追究,李知县也要倒霉。

赵期昌给了李知县面子,也不在乎周是问那点小手段掀起的小是非,李知县这才做出剥夺周是问秀才功名,半年监禁的判决。

所以在根源上,赵期昌对周是问有活命之恩。在为人方面更是大度的不计较周是问,这一点才是周是问敬服赵期昌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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