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恐吓缇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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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被推开,一名戴着青铜鬼面的修长身影出现在陈明理视线中。

这人环视一圈院中糟糕场景,摇头轻叹从腰间取出一根爆竹,左手高举,右手取出火折子甩了甩,甩去火头灰烬,点燃爆竹。

“咻!”

一声刺耳破空声离去,这人道:“奉师兄之令保护你,没想到你还是栽了。”

说罢,拔剑在门上刻了一个‘丑’字,这人转身离去,陈明理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远远呼喊:“必有重谢!”

没过多长时间,蒙面马队狼嚎着杀入这处官道旁村庄,一路追寻黄豆为目标,堵在院子外什么话都不说,就先后下马,箭簇上绑了蘸油布条,点燃后就朝院中抛射。

院中茅草屋顶已开始燃烧,马匹长嘶,人人蹲在门板、桌椅堆成的障碍背后,头上顶着藤牌,不断有火箭落在周边,一片烟火。

陈明理抱着一杆火铳瞄着大门,而左右身边的弟兄拉稀,拉的连刀都抓不住。

一日后,济宁城南,赵期昌营地。

锦衣卫百户何七头戴立翅乌纱黑帽,一袭飞鱼袍玉带紧扎,挂着外红内黑的披风,领着两名副手进入营地。

“恭迎上差。”

营门值守军官赶紧出迎,何七留着与王文泽一样的胡须,十分显眼的浓密短鬓须,给人的气概极为精悍。

何七摆手,看着营中军士列队演武,静静看着不由有些发愣,目光触及木台上检阅军士状态的赵期昌,赵期昌也发现了他,从木台上下来。

何七迎上去抱拳,目光平静:“赵将军,信鸽回来了。”

赵期昌颔首,也抱拳:“劳烦上差了,不知可有结果?”

何七侧头,一名副手将誊抄的信纸递给赵期昌,何七道:“上面人员繁杂,我手下儿郎还在追查确认。最快三日内,就能给将军确切回复。也请将军所部做好一应准备,到时你我一同出发,擒杀黄步云部。”

赵期昌微微颔首,抖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名字,问:“请问上差,督公近来可好?”

何七本就严肃的脸露出一丝不快阴森,嘴角却翘着:“赵将军,不该问的不要问,何某这里也不会说。莫不是,赵将军临阵打起了退堂鼓?”

赵期昌摇头,竟然让人甩脸色了,轻叹:“彭黯怕得罪人,我一小小守备何足道哉?谁都能欺负我,不论进退,倒霉的只能是我。若督公一切安好,我这里做事情,也能安心去做。”

低头打量赵期昌,何七也摇头:“人人能欺负赵将军,我小小百户,又何尝不是?不过,还请赵将军记住一点,这世上没有两头讨好的事情。”

轻哼一声,赵期昌展臂示意,何七扭头望过去,看着校场上操训的七百军士。

在东边区域,赵庆童所部铳兵背着火铳,身上缠着火绳,手提八尺红缨枪列队踏步,每前进一步,就一声‘呼哈’齐齐暴喝,双手执着红缨枪攒刺。

西边区域,马队二百余人挂弓负箭,手提红缨枪也在操演军阵。只是排成一字长蛇阵,一什人跟着什长如一条蛇一样,连成串经过草垛子时人人出枪,一出枪就松手,在草垛面前满是模拟马战刺出的长枪。

骑军除了使用马槊的,敢抓着马槊刺击目标外,其他所有使用硬质枪杆的骑军,发动的刺击只是一次性的。马槊槊杆柔韧十足,不怕反作用力,可以在刺击时通过弯曲来缓冲。而硬木枪杆,刺击后紧抓着,往往会绷断、或者震伤自己杀手臂。

而正中区域,李济督练的二百多枪阵最为霸道,人人手持两丈长枪,这可是赵期昌搜尽登莱才弄来的大枪。和所有大枪一样,都是柄粗头细,方便刺击的杀人利器。

一杆红缨枪,与三八步枪挂刺刀,论刺击灵活性,三八步枪稍稍还强一点,就因为头轻尾重,刺击时调整方向是非常省力又灵活多变的。

大枪的优势在于长度,在于我能先刺死你,而你刺不到我带来的己方士气增幅、以及敌方士气衰落。缺点就是太长,若选材不行,相当于重头兵器,握着尾端将很难自由使用。所以,大枪都是柄粗而头细,这样握住尾端三尺处,粗尾就能与细头形成大致的重量平衡。

以长处应敌,一旦敌人近身,大枪手还可以倒打,就是以尾端短处斜撩而上的一种护身手段。

所以,一杆合格的大枪不是强度、长度足够,就能叫大枪的。还需要后续加工,最好的就是天然长好的白蜡杆,头细尾粗稍稍加工就是一杆杀人利器。这才是大枪难寻的原因所在,因为不好凑集,可凑集齐全后,大枪枪阵的威力,自然是极强的。

大枪枪阵,才是真正的枪丛、枪林!

二百三十余人组成的五排枪阵踩着鼓点声移动时,抖动大枪枪杆哗哗作响,枪刃灵活打着旋咻咻作响,带出一片片白色残影看得人眼花。

谁站在大枪枪阵面前,听着大枪抖动的杂音,看着密密麻麻的枪刃,谁能不怕!就连赵期昌也怕,枪丛齐齐扎过来,一波接着一波,这不是三国无双有血条,这是魂斗罗,碰上就死!

何七收回目光,俯首打量赵期昌道:“确实精锐,赵将军的意思是?”

赵期昌伸出手掌捏成拳,目光上抬看着何七:“上差,这些弟兄都是好手,一身富贵寄托在本将身上。本将也有富贵志向,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谁让我死,我死也要拉着他垫背。”

何七一笑,咧嘴:“这话你敢在京里说,我认你是一条好汉。你我不过是奉令办事,你也无须在这里恐吓何某。真要出事情,我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为你说话?”

赵期昌摇头:“是这样不假,谁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我只是把我的心思告诉上差,希望上差能心里有准备。黄步云所部,该剿,而我也不想死。这世道,处处都是漏风的墙,朝廷给我赵期昌高官俸禄,我自然能慷慨赴死于沙场。而不是因为这类窝里斗的事情,白白枉死。”

“再说,赵某如何发家的,以上差的本事也是清楚的。眼前,赵某所有皆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要夺走赵某富贵,那就一刀一枪来杀。”

说着,赵期昌看向何七的两名副手,目光也是平静:“二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赵某不才,自认是个将才。一门上下多惨死在倭寇之手,并无什么亲属要顾忌。不管谁要处置我赵期昌,我绝不会引颈就戮。”

何七面部肌肉抖动,眦目凝视赵期昌,语气森寒:“赵将军要知道,我等可是天子亲军。你放如此猖獗骄横之言,口口声声不服王法,想做什么?!”

赵期昌面容哀戚,深吸一口气道:“上差应该没聋,我今日所说都是心里话。我为朝廷君上杀敌立功,图的还是朝廷厚赏。食君之禄,自该为君分忧,此自古至理!我出兵来剿黄步云,的确是怕督公,也怕朝中诸公威势,不想惹麻烦罢了。”

“可我与朝中诸公并无联系,只想本本分分杀敌,按着规矩升官过自己的好日子。男儿死在沙场,不愧先人,也死的其所,死而无怨。若因朝中争斗而死,可谓是死不瞑目!”

“诸位是天子亲军,赵某也不怕这忤逆之言让君上听去。赵某六岁时家门破灭,能活到如今全靠自己拼命。在市肆,与偷鸡摸狗之辈斗,在山野与毒蛇猛兽斗,活到了如今。而这一身官位,全是与敌拼杀,朝廷所酬,赵某拿的心安理得。若因不白之冤而剥夺,还要取赵某性命,那赵某不服。”

这话传给嘉靖?

开什么玩笑!何七敢确认,这话他还没说,他就会被嘉靖给撕了!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可谁敢说!

人人往朝廷里钻,有几个是图的忠君爱国?都还不是为了自家?拿朝廷的俸禄、好处,给朝廷办事,很简单的道理。

别说赵期昌,各处军队都是如此想法。去年大同镇一年两叛,原因都在于军饷与风险不成比例,还有种种克扣、拖欠;今年大同镇也不安稳,就在七月时近两万人聚集哗变,新来的巡按御史胡宗宪单骑赶赴,抚慰了这批军士。

作为底层爬上来的军将,赵期昌对底层军士的想法很清楚。理想小一点的就图个温饱,理想大一点的想杀出个官位来。

而一切奋斗成果,朝廷若不认账,别说他赵期昌要作乱闹事情,下面的人会逼着他领头作乱!

忠君爱国?当军人,吃都吃不饱,娶不起媳妇要绝种,爱哪门子国!

这一趟出来,赵期昌就没立功升官的心思,他只想保住眼前的一切,慢慢发展。

何七呼吸不断加粗,又渐渐平复下去,呼一口浊气,下面人都是这类子想法,否则也不会发生那么多哗变事件。

赵期昌让他观看捕倭军操训,是在给他展示武力,可他一个小小的百户,有什么底气来担保什么?

他的两名副手,已被赵期昌一席话吓得两腿打颤,面若土色。

你一个都指挥佥事,国朝正三品武职,省一级军官,怎么说话也如此的粗鲁?道理都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你这么说出来,还让我们这些天子亲军、上差怎么做人?

赵期昌这话大逆不道之极,可现在谁敢给上面反应?揭发官员不轨言行本来就是锦衣卫的份内之责,也是刷功劳的地方。可现在锦衣卫哪有过去那么威风?

这帮人揭发赵期昌这番话,别说功劳,一旦逼反赵期昌,朝廷一定会先杀他们!

赵期昌平静目光下,何七道:“赵将军这番话,我等就当没听过。也请赵将军明白一点,我们督公向来仗义。这次赵将军为我家督公做事,我家督公自不会忘记赵将军义举。至于事后,谁倒霉,我家督公也不会让我等心腹、赵将军如此义士倒霉。”

“还请赵将军铭记一点,当心祸从口出。今日这话传出去,朝廷会以赵将军年幼无知而大度不计较。若几十年后将军也忘了今日这话,当心朝中有心人翻出来,到那时将军宗族繁盛,顾虑重重,又该如何做?”

何七轻呼一口气,缓缓道:“将军所部军纪严明,战力称著于山东。可见,将军乃是国朝所缺的栋梁之材。今日这话,我兄弟三人就当没听过,也请将军安心奉公。告辞。”

“不送。”

赵期昌看着这三人离去,也是忍不住轻呼一口气,总算将这三人吓住了。所谓的保密,他根本不信,来的可是三个人,不是两个人或一个人。

他的这些话,一定会传入陆炳耳中。这些都是大实话,只是他赵期昌的态度表现的强硬:“给你办事是我怕你不想惹你,但别牺牲我,不然弄出一个大新闻,大家一起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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