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金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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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二,赵期昌回登州城。

城中卫衙门,城中有心与捕倭军拉关系的士绅都来了,带来夏装军服样本。最后这笔单子还是被李羡家中拿走,以亏本的态度,接下这笔单子。

同时一笔价值二百石的药材单子被白家以成本价的态度,给接走了。城中士绅就过来看了场热闹,对赵期昌举行的这类招标活动表现出的兴趣极大,不是军服或药材,而是这种方式的运作原理。

李家、白家以亏本的态度与捕倭军合作,给了赵期昌极大的面子。双方当众签了文契,一场简略酒宴后,赵期昌领着李羡、白庆丰二人乘坐牛车返回赵家酒楼。

牛车上,颜植充当御手,车后两侧庆童、陈明心背箭抱弓各注意一个方向,二十四名甲骑护卫牛车两侧。不是赵期昌小题大做,而是掌灯那边传来消息,因为他坏了鞑虏好事,江湖上对他又出现一轮新的悬赏花红,他的脑袋价值五百两。

五百两白银换成金子铸成金疙瘩,几乎就比他脑袋小一号,现在他脖子上扛着的是一枚金灿灿的脑袋,自然要做好护卫工作,免得被人摘走。

车上,赵期昌盘坐,怀里抱着竹筒笑着:“城中诸位殊为礼遇我部,二位先生如何看?”

他也是没想到,本以为招标一事军官家族能参与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城中有点威望、产业的士绅都来人了,来的还不是管家、子弟之流,来的可都是一家之主。

白庆丰也抱着竹筒,微微侧首看一眼李羡,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过了些。不过,有所欲,必有所求。”

李羡也开口:“舍得舍得,彼不舍一些于将军,又如何能从将军这里得到一些?”

赵期昌缓缓点头,看着面前二人道:“草木一生也需阳光,何况是人?二位先生,可知城中诸位乡贤,意在何处?”

白庆丰稍稍犹豫,道:“捕倭军已扬名山东,这是一艘好船,而将军正是掌舵之人。”

他这话也有道理,为了保持家业不衰败,士绅内部家业传承格外的残酷,一切都是继承人的,余下诸子能混个体面温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哥哥当豪绅,弟弟在外面当佃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这些问题赵期昌自然也思考过,不过与两位幕僚一起再商议能弥补自己漏过的东西,更能在商议中相互打开思绪,也有利于彼此感情促进。

白庆丰所言,赵期昌缓缓点着头,又看着李羡,李羡则道:“如白兄所言,卫里子弟以从戎为本职,也是唯一的出头路途。城中各家家中子弟并非人人都是读书做买卖的料子,而捕倭军在将军手中屡战屡胜,且伤亡浅薄。想来,城中各家意在捕倭军。”

赵期昌也是缓缓点头,登州城中的士绅子弟真想从戎,响应朝廷征募不是好路子。募军时里头什么人都有,军官也是兵部统一从京营派遣,士绅子弟在募军中,很难受到照顾。

也只有捕倭军,地方军队,进出相对自由些。不像朝廷募军,入伍时签的就是卖身契,操训时被人弄死,死了也是活该,人家看你不顺眼将你往死弄,死了都是白死。

而捕倭军最起码进出自由些,又是家乡子弟,这些士绅子弟可以靠长辈影响力,在军中活的滋润些。遇到拼命的差事,不管是赵期昌,还是其他什么人做指挥,都不敢把这帮少爷兵塞到锋线去堵白刃。

所以,进入捕倭军对士绅子弟而言就是一次历练,很难遇到真正的危险。有好处,他们家中肯掏钱,赵期昌就敢卖军功,这些人想要的出人头地、提高家中门楣、威望也就有了希望。

至于这些人借捕倭军这个平台升上去能否合格干好本职差事,这就与赵期昌无关了。反正军官素质那就那样,能出头的到那里都容易出头,寻常货色那么多照样活的滋润,想来也是有适合这类人存活的土壤,没必要去操心。

反正军官提拔又不是文官,文官还可以保举属官,至于军官,没人会保举自己的属下,你保举了上头人也不会听。一切军官升调,除了三年一考外,还有六年一个京察大计,此外还有军功加成,几乎一个军官,很难保举另一个军官,这是典型的军中门阀风气,就算保举也是借文官之手来,军官本人不敢、也不想去干保举之类的事情。

除非,是保举对方去送死……

既然属官升调,赵期昌不需要保举,那么这些今后升上去的人出了事情,责任是兵部武选司、职方司的事情,与他这个曾经的主将没什么关系。

白庆丰、李羡二人本就是城里富庶子弟,猜到城中各家的想法也是没困难的事情。赵期昌也是如此猜测,因为他清楚自己对城中士绅没有多少可利用的地方,除了手里的捕倭军外,他就剩下名下的土地了。

土地是传家根本,他不到山穷水尽时,谁上门找他谈土地买卖,纯碎就是自找没趣平白惹人嫌。算来算去,也只有名下控制的捕倭军可以与城中士绅发生交集。

回到赵家酒楼,赵期昌直入后院,赵鼎明已经抵达,一路风尘刚洗漱过,一大一小一对兄弟就坐在院中晒太阳。

周围人与赵期昌朝夕相处没怎么察觉赵期昌的变化,与赵期昌阔别近三月的赵鼎明一眼就看出赵期昌的变化,抬起手臂在赵期昌脑门上比划,又在自己胸前比划,笑着:“老三拔高了将近两寸,说不得日后能成为城里有名的长人。”

赵期昌听了摇头笑笑:“能有戚掌印那般个头,小弟也就知足了。”

戚继光才十七岁,身高足足五尺五寸,在卫里军官会议时,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鹤立鸡群,今后还有成长的空间。就连人家媳妇,赵期昌目测也在五尺三寸到四寸之间,一双大长腿以及纤长腰肢,这么一对长人生下的孩子,一定也很长。

如果可以,赵期昌都有与戚继光弄个指腹为婚的戏码,为将来两家合作奠定基础。

提到戚继光,赵鼎明笑道:“下月处,戚掌印就会率领春戍班军归来。卫里这边,秋戍班军领队人物,李昼那边有无旁的说法?”

戚继光被两淮盐商折腾跑去河间府守备沿海区域,这在程序上是不对的。本来这个差事,若赵鼎明不升官,就该赵鼎明这个中所佥事、卫镇抚,或者李昼那个坐堂镇抚去干。

而眼前,如果戚继光回来后不想去,只能由现在的中所佥事、卫镇抚王文泽,或者李昼去干。当然,因为戚继光不想去,他这个卫掌印也就做到头了。王文泽与李昼两个人,一个人去,另一个人就是铁板钉钉的卫掌印。

所以,赵鼎明问的是李昼的态度,问这家伙有没有竞争卫掌印,与赵家抢饭吃的心思。卫掌印在赵鼎明的规划中,已经是王文泽的东西了。李昼敢争,就往死里折腾。

赵期昌接过大房老仆递来的茶碗,笑道:“兄长想的有些多了,戚掌印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河间府那边日子苦,还难不倒戚掌印。”

戚继光带着班军驻守的地方就在天津卫东边沿海区域,守卫天津入海河道。周围密布盐碱沼泽地,雨季时大小湖泊星罗棋布。那地方出现海寇不可怕,可怕的是密密麻麻的蚊子,简直就是蚊子的大本营。

赵期昌断定戚继光不会甩袖子辞职,赵鼎明微微努嘴想了想:“也是,终究是戚大帅的种,这点韧性还是有的。老三,大名府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张知府在那边也需得力人手,没问题的。”

得到赵期昌亲口许诺,赵鼎明心中最后一个担忧消散,懒洋洋倚靠着椅子,端着茶碗小抿一口:“还是老三路子广。”

他神情惬意,只要儿子能顺利在仕途上落脚,他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赵期昌则知道自己人脉广的原因,正所谓出名要乘早,他赶上了神童潮流的末班车。没有必要,没人会和他做对,那些人害怕、敬重、想要结交的不是眼前的他,而是将来的他。

他也懒洋洋躺着晒太阳,道:“兄长,我派赵财去了历城,给赵显、庆童买婆娘。若是兄长有心思,不若请族中长者收为义女。同时,赵财还会拜访彭黯,这位巡抚老爷,似乎对捕倭军有一番心思。”

赵鼎明斜眼撇过来道:“捕倭军的事情你看着办,如你信中所言,卫里的捕倭军,终不如我赵家的捕倭军来的可靠。若是可以,将各家从捕倭军中扫出去,也是一番好事。”

顿了顿,赵鼎明心中回味,道:“彭黯这个人,我也算认识,他可能不记得为兄何许人也。大约十四年前,为兄领着班军运气好,被选去在贡院值守当差。他当时是礼部郎中,负责乡试举子入院一事。这个人怎么说呢,有些大手大脚,但很会做人,连为兄这样的,都会给个笑脸。”

说着,赵鼎明露笑:“彭黯是江西人,不是夏言的人,就是严嵩的人,总之背景很大。”

彭黯的屡历赵期昌也清楚,标准的二甲进士升官步骤,一直在北京混,先在礼部干清贵差事,然后在六科做事,转任詹事府挂职干国子监的差事,最后混到太仆寺少卿,不久前转任光禄寺正卿,以光禄寺正卿为本职,下派巡抚山东。

总的来说,这个人在京城的人脉极为广泛,不管是严嵩的江西老乡,还是首辅夏言的江西老乡,不管夏言、严嵩战况如何,都不会亏待这个江西老乡。故而,谁敢跟彭黯做对,将来一定过的太过惬意。

显然,彭黯是一条金大腿,只是赵期昌出于矜持,不愿意眼巴巴,心急火燎的跑过去去巴结。

赵期昌犹豫再三,说出一个提议,赵鼎明略作考虑就应下。

那就是让赵凤翼回北京时,去历城拜访一下彭黯,看能不能拜彭黯为座师。反正赵凤翼的进士身份来的稀奇,考官团队没人愿意收这个路子不正的进士当门人,不如去试试彭黯这边。这边若是肯收,那后续彼此合作就有了牢靠的基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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