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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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夜,赵鼎明运输一批酒肉抵达白石墩,带来了一些命令。

赵期昌放下戚继光的亲笔书,摸着下巴思索,也就三件事,白石墩升格为朱高堡,与解宋营、刘家旺两个戍堡,另有八个火墩组成防御单位,具体后续筹建计划等战后都司府公文。

具体区域规划以中所东十五里起,向东以孙夼镇为界限,向南以杨家店山口为届,很大的一块地方,与中所辖区差不多大小。

第二件事升赵期昌为暂署副千户事,临时提升为副千户级别方便领军。有进一步的消息,两个月的时间兵部的升赏公文下来了,现在扣在巡抚何鳌手里。估计也是用升赏公文威胁登州卫,让他们好好做事,不要添乱子好好配合王道成。

第三件事,是例行通知赵期昌,那就是捕倭军中军拔营时间,定在正月初五。不过初三日备倭城张茂会率领青旗把、辅军把先行,作为先锋后继。

第三件事情意思也简单,赵期昌所部在最少十七天内是自由的,也是孤立无援的,让他小心行事,不要鲁莽争功,等大部队抵达后再行计较。

赵鼎明烤着火:“这三件事情,第一第二都是朱应奎通报下来的,看着什么了?”

赵期昌饮一口茶,缓缓说:“升格白石墩,这是上头许诺的好处,给的甜头;至于何鳌扣押升赏公文,就是警告我等。而都司府能通过卫里对小弟的临时擢升,估计兵部也升赏了小弟。所以都司府,才不怕得罪何鳌。”

赵鼎明眼皮子垂着:“说的也差不多,都司府的确不怕何鳌,何鳌为重编中军标营已将山东各处兵马一一得罪。都司府之所以同意卫里的申请,的确是兵部公文的功劳。而他们,也想给兵部一个有识人之明的模样。”

比起那些十几岁的游击、参将或京营总兵,赵期昌唯一的短板就是家世不够给力。

别说赵期昌表现妖孽,此时边军体系内,一个未来的名将表现的比赵期昌还要妖孽!身世比赵期昌还要坎坷!经历比赵期昌更为传奇!

赵期昌缓缓点头,也不再言语什么,压力太大,他现在连说话的心思都无。

一个合格的指挥者,必须要自信,然后要冷酷。面对敌人的死亡赵期昌可以做到冷酷,面对自己人的死亡,他还缺乏必要的心理准备。

独领一军,考验的方方面面太多,而心态更为重要。

凡是当过先锋使的人,提升速度相对更快一点,因为压力仅次于中军指挥。所以先锋使的军功含金量高,一个合格的先锋使,也更受人赏识。

一个合格的将领除去种种必备素质,最难的一点就是抗压力。或许刘磐那种浑人天生适合当兵,他不会思考太多感情上的事情,不似赵期昌想的那么多。

先锋部队搁到后世,就是前敌主力团的意思。

见他不想说话,赵鼎明还有一些心事没解决,犹豫再三询问:“三郎此次为先锋使,走后家中如何安排?”

赵期昌听了愕然片刻,这是立遗嘱,道:“五郎可暂掌三房家业,七郎归入二房。”

赵鼎明点头,起身拿起头盔,声线低沉沙哑:“那三郎好好休息,明日拔营时,为兄就不露面了。”

很想早早睡觉,赵期昌睡不着,裹着斗篷在朝阳坡下溜达。

风声中夹着女子哭声,赵期昌皱眉:“何来女子声?”

身后庆童拱手:“将军,是张家小娘,送行张家小爷,此时还未离营。”

赵期昌缓缓点头:“走,看看去。”

张承翼帐前,张承翼的亲卫张振拱手要开口解释里头的哭声,赵期昌摆手:“无妨,通报吧。”

赵期昌入帐,张祖娥正背对他往脸上打底粉,张承翼上前拱手,拦住赵期昌:“将军,是卑职疏忽了。”

近十日,军里已经改由军士造饭,不在要求墩中健妇前来做饭,就怕女子滋扰乱了军心。

赵期昌摇头:“可一不可二,早早休息吧,珠珠这里,咱送回去可好?”

张祖娥转身,垂首,微微屈身行礼:“给三郎添麻烦了。”

回墩中的路上,可谓是一路无言。

墩门前生着火堆越来越明显,赵期昌驻步,扭头道:“珠珠姐,路终有尽头。且安心等着吧,贼乃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张祖娥呼出一口白气,微微转身对着赵期昌,强笑着点头:“那恭祝三郎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赵期昌嘴角翘起,缓缓张开双臂,脑袋扭着看向高他半个脑袋的张祖娥。

张祖娥垂着头,不言语也不躲闪。

上前两步,轻轻揽住,赵期昌低语:“无碍的,这只是小场面罢了。待一家子回来,你要做顿好吃的。”

张祖娥的父兄,包括他这个名义上还未订亲的未婚夫都会入山作战,论心理压力,张祖娥可以说是卫里女子压力最大的。

嗅着淡淡的水粉香气,赵期昌又说:“这回回来了,咱给珠珠编一个小帽。”

记忆中那个高窕女子,有一顶非常可爱,五彩毛线编织的小帽,赵期昌闭着眼睛。多想在雪后路灯下,慢悠悠踩着人行道积雪。

“小帽?”

感受赵期昌越来越用力的手臂,张祖娥脸庞搭在赵期昌肩上,而赵期昌戴的大檐勇字盔帽檐突出让她很难将脸颊靠近赵期昌侧脸。

跟在赵期昌身后的庆童识趣儿转身过去,张祖娥的侍女夏折柳笑吟吟却看着。

赵期昌仰头看着夜空圆滚滚月亮,嘴搭在张祖娥耳际:“一顶,很漂亮的小帽。”

分离,张祖娥抬臂扶了扶赵期昌顶上勇字盔帽檐,强笑着:“那,珠珠也为三郎准备一顶好看的六瓣儿盔。”

“好。”

赵期昌抿嘴点头,看着张祖娥主仆缓缓离去,进入墩门,消失不见。

随后他仰着头,看着那轮明月,眨着眼睛这叫什么?找替身木偶?或许,珠珠比她更好,更为坚强,更知情达理。

对了,什么时候和她认识的?

望着月亮,赵期昌微微皱眉,似乎是初一,扎着冲天马尾的一个清瘦高窕少女,腰很细也很软也长,坐在自己前面,脑袋晃动时那头发常常滋扰自己看黑板。

回去的路上,赵期昌咧嘴一笑,只可惜那女子是个学渣,错过了太多。

墩中,夏折柳不得已,只能将哭的瘫软如泥的张祖娥背着,一步步走向赵期昌的宅中。

次日,三九寒天最后一天,五更时全军做好拔营准备。

由张承翼诵读出军祭文,下面人对这类抑扬顿挫,四六断句的东西也听不懂。

赵期昌立马队伍前面,拿起六枚永乐通宝投入铁锅中,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庆童探首看一眼,咧嘴振臂高呼:“玉京尊神庇佑!我军大胜!”

排在队列前的哨官、总旗官十五人聚过来一看,一个个激动的难以言表,纷纷振臂大喝:“真武帝君庇佑!万胜!万胜啊!”

白庆丰、李羡二人也围过去看一眼,两人诧异对望。

赵期昌和所有军士一样,都佩戴御寒面巾,手中红缨枪斜举:“大吉大利!出军!”

陈明理率领马队在前,随后跟进的队伍一队队经过火盆,军士一个个都恨不得脖子长三尺,火盆中六枚永乐通宝通通字面朝上,看到的士气大涨昂首挺胸,没看到的也被士气渲染。

黑旗把左哨在前,右哨在队后,中间是辅军三个哨,押送七十八辆车,二百余驮载牲畜。沿着官道,一路朝杨家店赶去。

老道士看着队伍离去,笑吟吟抚须上前探手摸着火盆中铜钱,一枚枚永乐通宝被他移动,悄悄捡起,又放下一枚枚。

右臂袍袖中老手捏着六枚加工后的永乐通宝,老道士左臂抬起抚须,笑着:“卦象甚好,老道无忧矣。”

说罢,笑吟吟走了。

赵鼎明说是不送赵期昌,可怎么能下得了这个狠心?

老道士看过占卜铜钱落点后,赵鼎明紧步扑上去,墩里其他头目也都围过来,赵鼎明甚至还捏起一枚铜钱看了看,正面字,反面是当二标价,真实无误!

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感觉自己腿有些软。

此时栖霞,巡抚爱将王道成也在操训军队。他真的能算是何鳌的爱将,为了编成嫡系部队,何鳌几乎将山东各军得罪一空。

王道成领着标营一千人抵达栖霞,他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操训。从各军抽血抽来的是精锐不假,何鳌弄来的武备十分充足也不假,可缺乏磨合。

如果半身罩甲也算甲,边军精锐部队可以说是百分百披甲率。如果全身铠甲以棉甲、鱼鳞甲为标准,那边军精锐也就三成披甲率。

而王道成手里的一千人,有二百穿棉甲、罩甲双层甲的马队,一个同样装备双层甲的满编中军步兵把,一个把真正满编达到五百人也是正常的。还有三百棉甲、鱼鳞甲、罩甲三层甲的精锐边军把。

全部家当加起来,不算人,光武备就价值两万多两银子,这就是何鳌的底气,是他竖立武勋的底气,是他拉拢王道成的底气所在。

如此精锐部队,在京营都找不到几家,更别说是山东。

为了这支部队,何鳌几乎是得罪了所有人,山东封疆大吏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了一次。

站在王道成的角度来看,就是何鳌为了他,得罪了所有人。如此信任,他如何能辜负?士为知己者死,何况打的又是一伙乌合之众,王道成根本不将北曲山贼看在眼里。

以他的经验,一百三层甲的精锐步军一个冲锋,足以击溃一千无甲部队!

他拿着握着百倍于对方的筹码,主动权又在他手里,如果这都打不赢,或者赢得不漂亮,他都无颜回去见何鳌!

至于捕倭军,担任辅军差事去封锁山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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