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军阀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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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绅为了避免家道中落,尽可能的将家业凝聚成一团,也是嫡长子继承制,其他子弟都是给点微博家产打发出去自谋生路,或者留在家里帮着做事。这类留在家里做事的嫡次子、庶子属于有职位无股权,表现好那分红,表现寻常拿月例。

这对兄弟俩没必要为争产业而红脸,白庆丰冒险去山里跟着剿匪平乱,让白庆喜始终认为不划算。

他只觉得牙疼:“哥,您这又是何苦?捕倭军才建成多久?下面人不清楚,咱还不清楚了?若不是穷措大运气好,有那个家丁带头,捕倭军攻山时,早让倭寇扒掉一层皮了。”

摇着头,白庆丰幽幽道:“论资质,为兄比不得父亲大人。积攒一些营伍经验,上头人看重,才会垂青于咱。咱家里在登州城是一号人物,出了城什么都不是。咱大明朝,会打仗的人多,会打仗的秀才可少,不得不争。”

跟着戚继光中军行动,固然安全可他能得到什么?只有跟着赵期昌的先锋部队一起行动,不论成败,胆量、以身报国的名声就有了。

何况,赵期昌还得到了朱应奎赐下的印石料子,这东西在风俗里是长辈给后辈送的,士林里是师长给门人弟子送的。赵期昌能搭上朱应奎的线,他白庆丰一个能文能武还敢去拼命的秀才,凭什么就不能?

先锋差事危险,名利上的收益也是极大的。

前脚白庆丰领着家中三名医师近十名学徒,大量各类药材,以及城北孙家镖局护卫二十余人,加上托赵期昌训练的十五名家丁,合编后组成一个军医队。

而后脚,不甘示弱的张承翼也领着一帮人加入,还带来了十具连弩及配属人手。双方都带了一些朋友,加上也懂规矩携带了一共二十多辆车。

赵期昌只能重新改编,再设立辅军一哨,以张承翼为哨官。

白庆丰与他的朋友同是秀才的李羡作为赵期昌幕僚,随中军移动。李羡的弟弟李济与张承甲编入新设辅军中哨,担任总旗官。

初十日,戚继光军令抵达。

赵期昌立刻举行中军会议,帐内挤得满满,这就是最后出征的指挥班子。

先锋使赵期昌,副使王文泽,书吏赵普益,幕僚参赞白庆丰、李羡;五名哨官陈明理、常信平、戚威、王道成、张承翼,另有十名总旗官。此外庆童、赵显充任亲卫什长,各自统辖十人,负责宿卫、传令及军法执行。

待人来齐了,赵期昌捏着戚继光军令晃了晃,声音平淡:“卫里军令,命我部五日内拔营,十日内务必抵达栖霞,配合巡抚衙门中军标营作战。”

放下军令,赵期昌看向陈明理:“从刘家旺出军,走杨家店山路去栖霞正好有山路,路可探清楚了?”

陈明理拱手声音昂昂:“回将军,已探清。按行进速度,共需行进一百三十里,三日路程可抵栖霞。若依将军所定行军法,两日可抵栖霞。”

若是山民脚程,一日时间足够,骑马的话两个时辰。可现在队伍膨胀到五百多人,整个队伍要带的东西太多了,一路走入夜前必须扎好营垒,这才是最浪费时间的。

赵期昌看向赵普益:“看看黄历,十七日以前哪天合适出军。”

赵普益傻眼,出门看黄历讲的都是迎亲、入葬、破土之类的,出军看黄历,真让赵普益傻眼了,上面可没说哪天适合出征。

白庆丰拱手,声音朗朗:“将军,十六日为上,岁煞西,亢星值日,九星九紫,又宜祭祀、祈福,适合出军。”

不少人都把目光移到白庆丰身上,这人连黄历都记得清楚,不当道士可惜了。白庆丰哪有这么厉害,只是认为赵期昌拜入道门,出军前可能会问问,就花时间看了看,算是有心做准备。

赵期昌缓缓点头:“就依遂平先生,劳烦先生动笔写一封告玉京尊神祭文。”

白庆丰字遂平,微微颔首笑着拱手:“学生明白。”

跟着蹭军功名声,不是人过来就能蹭,要有个合适的官面身份,让世人能理解的身份。最合适的就是幕僚,幕僚是比家将低一级,比门客高一级的存在。白庆丰就是来蹭军功学经验的,自称一声学生合情合理。

他自称学生是礼数规矩,赵期昌喊他一声先生也是必要的尊重。

对于出军赵期昌早有准备,开始吩咐:“明后两日休操,十三日至十五日操训半日。还要劳烦诸位,给下面弟兄立一封家书,让弟兄们将想给家里人说的,又不好当面说的话记下来。作为战后抚恤、恩赏依据。”

这是立遗书,他的确准备给下面人放假两天,但绝对不允许这些人归家看家人。逃兵是很正常的现象,谁都不愿意面对死亡危险,现在在军里和袍泽弟兄在一起心中恐惧也会强撑着,若是放回家,家里老小眼泪鼻涕淌下来,基本上那颗战心就融化了。

这是出战前,就连朝廷招兵时也怕逃兵。

有些人三分钟热,一看朝廷要募兵,顿时薛仁贵之类的伟大形象摆在面前,想着杀出一条富贵路来。录名后,又觉得不妥当……

通常朝廷募兵时都防着这一手,当场录名后就拉入军营开始操训,几个月下来好吃好喝,基本上也就适应了这种身份。

他的这道立家书的命令,在场人都明白是个什么性质,齐齐拱手,沉声:“遵命。”

赵期昌轻叹一声,挤出笑容又呼出一口气:“我部此时钱粮、军械几何,报一下。毕竟年关前出兵,着实为难了弟兄们。有多余闲钱挤出来,给弟兄们发一个红包安家也算是咱最后的心意了。”

赵普益也被肃杀、因可能战死的悲壮气氛所感染,起身取出小册子翻开,念:“我部此时有黑旗正军二百二十四人,镶黑旗辅军三百三十一人,中军卫队、书吏共二十七人。计有马匹九十七,牛四十五,驴六十八,驽马四十二,车七十五。军械方面,全军上下无缺,另有三成补充军械;药材方面足以应对一切病症。”

“军资一类,合计白银、官钱、小钱约三百七十二两,米麦八百五十石,豆料七百三十石,草一千三百余束。”

看着钱粮很多,可这场仗打完这些一点都不够,只是够吃罢了。吃剩下的,不算抚恤支出,可能连给辅军的遣散费都不够。

赵期昌听了侧头沉吟,伸起一根指头:“黑旗正军每人家中核发恩赏官钱五百文、米麦共五斗,镶黑旗辅军三百五十文,米麦共五斗。此事由赵普益、赵庆童、李羡三人限期五日内办妥。”

说着他看向王文泽:“表兄,越过各家给下面人发钱粮,不是小弟有心逾越坏规矩。而是弟兄们跟着小弟先行入山,又耽搁了年关,仅仅是小弟的一点心意。”

这是越过各家给各家手里的人发钱粮,不解释清楚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王文泽缓缓点头:“这本该就是题中之意。”

接令的三人起身抱拳,又分别坐下。

赵期昌头一次肩负这么大压力,五百多号人背后就是五百多个家庭,几千人的生计压在他头上,心中压力很大,强压下这股想要逃避的心思,道:“陈明理,于杨家店处安排人手,出军时我部五更拔营,正午歇脚杨家店。让杨家店的乡亲清出一片可供落脚的地来,做好伙食准备,到了杨家店时给弟兄们好好吃一顿。”

陈明理起身抱拳:“遵命。”

赵期昌将自己考虑到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又问:“此次出军关系在座诸位,与上下五百弟兄性命。指挥作战时本将军令不容质疑,但终究一人计短,都说说可有补充的地方。”

很多人和赵期昌一样,也没经验。

王文泽岁数很大,也在班军体系混过十年,说真的,他对行军没经验。因为班军行军都是分队前进,不是集体行军。说的难听了,可能主将到了京城,余下的部队会在河间府拉成一串,最后头的甚至还在济南府。

张承翼眨眨眼睛,拱手:“将军,卑职提议先遣人手去栖霞。摸清中军标营动向后,再与其接触。”

赵期昌直接摇头:“那个王道成与我是故交,这次我军入山平乱是为了捕倭军的未来,而不是给人打下手。与这位,能不打交道,就最好不要打交道。”

张承翼诧异看一眼赵期昌,没想到竟然还认识巡抚何鳌的心腹爱将,这路子是不是广泛的有些恐怖?

人家可是游击将军,熬个几年何鳌稍稍使力,就是个一路参将。还不到四十岁的参将,前程绝对比他二叔张节高远的多。

赵期昌的考虑也不复杂,人家摆出巡抚中军将的威风来,命令你去打头阵,你打还是不打?反正赵期昌是不准备与王道成进行正式、官面上的碰头,私下可以谈谈。

他也打定主意了,一旦抵达栖霞扎好营垒后,他就会生病。

捕倭军自成一体,戚继光这个卫掌印都不好强夺兵权,王道成更是没这个希望。赵期昌若‘生病’不能理政,王道成只能干瞪眼。

他若敢越过赵期昌抢夺指挥权,赵期昌就敢和他火并。

在一步步成长中,很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赵期昌已经具备一个军阀最核心的一点素质,那就是该不要脸时绝不要脸,一切以保存自己实力为先。

他只想活的更好,让跟着自己的人活的更好,并活的更愉快罢了。

至于其他人,如果真没得选,就让他们死好了,实在是没办法不是?

会议散后,赵期昌将所以发布的军令用印后,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军帐里发呆,沉默,思考未来。

帐外,白庆丰与李羡走在一起,探讨着。

几日时间下来,白庆丰感触也是颇深,略带感叹:“君美兄,这人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赵将军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度。”

可不是,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五百人统率,可压力真是太大了。白庆丰觉得自己坐到那个位置上,不说每日事务,光是打仗前,五百弟兄安危的压力,就能逼疯他。

李羡缓缓点着头,看着南坡下拿着木剑玩耍的两名小道童,露出微笑:“是啊,他是个对部属负责的人。遂平兄,你看那是赵将军两位幼弟,六岁时赵将军就拉扯这两个孩子,当时小的那个才两三岁。从小看大,跟着这样的人做事情,估计那些军士心里头也踏实。”

白庆丰稍稍诧异李羡此时的微笑,也露笑:“我家老二是个傲气的,也对赵将军颇有敬意。此番,你我师兄弟联手,想来也能大获而归。”

两人都是县学廪生,每月有六斗补助,担心未来科举不中,都想着走军事的路子积攒名望,可谓是同志之士,也算竞争者。

他的意思李羡明白,笑着点头:“袍泽之义,万不敢忘却。”

就怕两个人之间争斗起来生出祸患,两个人都是幕僚身份,打完仗评军功,幕僚当中自然有个第一第二的差距。

第一,可能会被朱应奎垂青,并照顾;至于第二,希望渺渺。这事关个人前程家族富贵,但白庆丰意思更简单,眼前的安全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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