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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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家宴,也是赵期昌的早饭。

这一日芸娘的生母,赵鼎明的妾室赵刘氏难得坐了一会厅堂主位。若是赵鼎明正室还在,新姑爷一家回来,坐在主位的依旧就是正室,不可能是她赵刘氏。

这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三十四五岁,是赵鼎明在二十年前于教坊司买的。

赵鼎明居中,赵刘氏与赵期昌分列左右落座,新妇与新郎官坐在下首。

张承甲再三向赵期昌道谢,他家的情况赵期昌心里头明白。完婚后就要分家,张屠子明显更偏爱老二张承运一点。土地均分,张承甲袭职百户,张屠子由老二张承运养老,城中店铺自然归张承运。

换言之,张屠子可以从卫所这个危险的行业抽身,去与张承运过军余的生活,兴许还有机会走关系变成民籍。

百户军职的压力,将落在张承甲的身上。张承甲获得除了一个媳妇外,还有几十亩地,以及百户六品官带来的徭役免除、赋税减免优惠,包括一系列差遣、危险。

当然,以赵期昌对张屠子的了解,百户官职带来的福利优惠,不会那么容易给张承甲。

分别敬茶后,芸娘跟着母亲去了屏风后面谈话,不多时传来低声啜泣。她才十四岁,即将承担起一家主妇的压力。

堂中翁婿两个,赵期昌也不是外人,谈起了分家的事情。

张承甲垂着头,情绪不高:“拢共分了六十亩薄田,算上芸娘的嫁妆,今日泰山大人与叔父大人赐给芸娘的,刚好一顷地。”

眨眨稍微湿润的眼睛,抽抽鼻子张承甲继续说:“百户官职六个徭役,父亲与二郎要占去一个,咱与芸娘占两个。剩下的两个,父亲要给二郎招一个书童,将来弟妹占一个,刚好齐全。赋税减免,也是两家均分。过两日,咱还要在城中租个院子。”

赵鼎明脸色比张承甲还要难看,根本不给这唯一的女婿留面子:“狗杂碎,这脸变的跟狗似的!”

这与订婚时的言辞不一样,当时张屠子就差断指明誓,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不会委屈新人,他张屠子就是死,也要背着百户官身死在那里。

结果事情一完,转眼就把担子抛给老大,带着老二享清福去了。

张承甲在家里受气,在赵鼎明这里根本直不起腰,毕竟这场婚姻本就有欺骗的成分在。所以卫里人都知道,赵家的女儿是下嫁。不是从五品副千户与六品百户的差距,而是体面人家的女儿下嫁给破落户。

赵芸娘再是庶女,那也是衣食无忧的体面人家女儿。

赵期昌握着筷子看向赵鼎明:“大兄,张百户就是个浑人,没什么眼光。他就是个鼠目寸光的东西,大郎忠厚,可比那个老二可靠的多。我看,老二考个秀才功名,将来也养不起张百户。”

赵鼎明如今也只能认了,点头:“当初若不是看老大本份能吃苦,咱也不会点头应了这事儿。说说,今后怎么个打算。”

张承甲摸摸鼻子,抬头看一眼赵鼎明,他心虚不敢对视:“泰山大人,咱没啥本事,只会杀猪屠狗,想着盘个铺面,做家传的营生,不会委屈了芸娘。”

“滚犊子,我老赵家的女婿当屠户,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赵鼎明骂的张承甲不敢抬头,努嘴沉吟片刻道:“田地的事情咱帮你找各家置换一下,将地凑在一起。招上两家佃户去忙活,别想着自己耕种,我老赵家的闺女你养不起,老子掏钱养,总之不能去做下贱营生。”

“还有,别一门心思想着杀猪屠狗,卫里不下十户人家在干这营生,没个好铺面,你干这个早晚饿死。这样,先在周边租个小院,来酒楼学学伙房里的手艺。待手艺学好,咱借钱给你开个小店。”

“哭哪门子的丧?你娘家人和男人还没死呢!”

听着女儿哭声赵鼎明更是怒不可遏,扭头朝着屏风咆哮一声。

赵期昌头大,拍着赵鼎明肩背,劝道:“兄长何必置气?有道是女婿就是半个儿,张百户瞎眼,这便宜的是我老赵家。吃亏的就是眼前罢了,享福的可是以后!”

喘着大气,赵鼎明指头哆嗦指着张家所谓方位:“三郎!那个直娘贼竟骗了咱!还有这小畜生,不早早说,早说老子豁出脸皮不要,也要从张屠子身上锤出三斤铁来!现在倒好,生米煮成熟饭,那狗杂碎抽身事外,逍遥自在去了!亏他能在咱面前装人,装的还像个人!”

赵期昌轻叹,拍着赵鼎明后背:“兄长,如今置气只会气坏了自己身子,还伤了一家人的和气。骂什么都于事无补,况且张千户那边本就瞧不起张百户,现在大郎袭职后,可比张百户可靠。”

“是张屠张屠子,不是百户了!”

语气蛮横一字一顿吼着,赵鼎明欲哭无泪,竟然被一个瞧不起的混蛋给耍了!

“好好好,就依兄长,是张屠子!”

一顿饭吃的断断续续,总算是吃完了。

生闷气的赵鼎明躲在书房不出来,张承甲与芸娘送赵期昌出门。

后门,一辆牛车架好,几名家丁装着一套老旧给赵期昌应急的家具,还有婚礼剩余的荤素凉菜,白石墩那边有不少赵家家生子,这些是给这些家生子的。

“事已至此,什么都别想了,就听你家老泰山的安排,先安稳落脚。”

拿了赵期昌十亩地,张承甲改口改的很痛快,点着头:“三叔父安心,咱不会委屈了芸娘。”

“量你也不敢,最近待在城里别出去。李家那头安稳了,你再走动不迟。”

新婚夫妇自然还要去拜访其他亲族,张承甲点头应下,轻重问题他分得清。

赵期昌翻身上马,看着一袭白底配青纹襦裙,换了主妇发式的赵芸娘,现在的张赵氏,一手拉着马缰缓缓点头:“芸娘,好好生活。我老赵家的前程,咱会杀个侯伯尊荣出来。你那公公眼瞎,反倒是一件好事。”

“叔父好大志气,可芸娘不觉得是好事。新婚之后便分家,等传出来旁人还不知该如何看芸娘。”

左邻右舍嚼舌头,甚至能把原因归咎为芸娘吃不得苦,逼着张家分家,带着夫君回娘家享福。

“咱何时骗过人?咱说是好事,就是好事。”

赵期昌拱拱手,庆童受伤的右手手腕压着长枪柄,长枪搭在肩上挑着家里给他的干货,左手牵着马绳,勇字盔大檐下阴鸷目光扫一眼张承甲,迈步。

等在后门的刘瘸子肩上背着布囊,左腿瘸着,也是扫了眼这对新人,瘸着腿坐到牛车上,接过家丁递来的牛鞭,一个鞭花炸响,赶车:“呔!驾!”

正值晌午,李家寨。

一场不分胜负的械斗后,双方各自治疗伤员。

李家大门已烧的漆黑,赵期昌可见上面钉着的火箭痕迹。

吐一口唾沫,张承翼左手提着高尖战盔指着李家院墙,右手端着竹筒饮水:“李家有三杆火铳,攻不得了。”

赵期昌顺着看去,院墙上有人头攒动,果然看到了一杆火铳:“那现在还要做什么?”

“丢了的威风要拿回来,片刻后咱的火铳也就运抵,到时候轰他一阵,就算了结。”

张承翼说的话不全面,李家宅院里有戚家的人,火铳就是戚家的。戚家的人只是放铳吓退他们,并没有恶意击伤。所以,只能再做做场面,让卫里人知道李赞的下场是什么。

赵期昌缓缓点头,扭头看七八名双手反剪捆绑跪在一起,鼻青脸肿的少年。

一名赵家少年见了便说:“三叔父,这几个都是于家的。来帮李家,让弟兄们给绑了。”

赵期昌抬步过去,一把抽出日本刀,光洁刀刃压在一名年岁较长的于家少年脸颊上,身子前倾俯视,面无表情:“你于家掌事的今个儿都说了软话,怎么你们一个个还不安份?难不成,真想让爷一刀两洞,统统搠死在眼前?”

“小爷于学孝,你小崽子有种就把爷宰了,给爷一个痛快!”

鼻青脸肿的于学孝眼珠子一翻,笑容难看:“怎么?怂了?认怂就把爷放了,好生伺候着!若不然,下回爷爷挑了你小子脚筋!卸了你娃股拐!”

张承翼余光打量赵期昌,一帮赵家子弟涌上来要教训这个狂妄不知死活的小子。

赵期昌左臂抬起止住这帮人,向后挥了挥,张承甲分家的事情让他心里可不是很痛快,右手提刀五指张合捏稳刀柄,咧嘴:“看你脸上这么多淤肿,可能会破相。咱好心,帮你放放淤血。”

刀身搭在于学孝左脸颊,赵期昌轻轻一抽,锋利刀锋切开一条口子,皮肉绽开淤血涌出。

咬着牙,死死盯着赵期昌,于学孝疼的五官紧皱在一起,面部肌肉绷紧,打着颤。尤其是双目,能从眼眶迸出来。

在于学孝衣领擦拭刀身血渍后,刀尖轻轻贴着于学孝喉结滑过,搭在于学孝右脸颊,又是一刀。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片刻后赵期昌露笑,他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怕了就好,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又有话叫做人留一线。你们不将我赵家当亲邻也就罢了,还跟着李赞小儿意图祸害我赵家闺女。既如此,我老赵家也没必要拿你们当亲邻,也不必留一线。”

“这就是个教训,你若心狠是个意气人,就带着你的弟兄来白石墩找我赵期昌、你赵家三爷的麻烦。废了我赵期昌,想怎么弄随你。只要我赵期昌浑身健全,一旦我老赵家有人遇害,老子就灭你满门!”

于学孝被赵期昌激出勇气,双目眦圆,脸颊伤口涌出的血液溅入眼角,双目赤红,看什么也是赤红一片。红彤彤眼珠子盯着赵期昌,赵期昌抬脚踹翻于学孝,缓缓归刀入鞘:“好在我家芸娘只是受惊,不然今天连你这对眼珠子一起切了。记住,三爷不喜欢你这双眼珠子,再来招惹你家三爷,下回就是你的眼珠子。”

赵期昌转身就走,庆童上去一脚踩在于学礼脖子上,垂着脸声线平静:“于学礼,于大郎,再瞪爷一眼,爷踩断你娃鸡脖。”

于学礼撇过头去,双目还是瞪得圆圆。

庆童露笑:“好,咱与老爷在白石墩等你。”

赵家子弟互看一眼,咧嘴做笑涌上去对着其他于家少年一顿踩踏。

旁观的张承翼摇摇头,想不明白赵期昌也不是个糊涂人,继续撩拨于家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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