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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英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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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好诗!好诗!”说话之人语声清朗明亮,口中所吟的却是唐朝诗人李商隐的“登乐游原”,那人一脸胡子的相貌甚为威武,眺望着远方那如蛋黄一般的夕阳,摇头晃脑的甚是陶醉,而其身处之地,却是郑州颖昌府的城外,只见虽已是黄昏之时,但城门之外却尚有数十人在等着入城,城门之前设了一度关卡,官兵正把守着检查往来之人的身份,显得守卫格外的森严,而那一片美丽的夕阳之景已慢慢的随着时间逝去,官兵亦在城门之前点起灯来,即使如此,还是照样的仔细核对每一个入城之人的身份,那吟诗之人等得有点不耐,口中嘀咕,低声说道:“干吗这么麻烦的呀?走失了甚么重犯了吗?”

排在那人面前的人倏地回过头来,只见他一脸银发皱纹,低声道:“不要乱说了。”那人正自纳闷久了,难得有人向他说话,不禁一喜,亦低声地道:“老爷子知道个中玄机吗?”那老人点了点头,却不作声,手指却指了指城门之内,那人会意过来,知道他要进城后再说,便不作声,由于官兵检查得甚为仔细,即使二人的位置已是颇接近城门,也要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进得了城来。

那人再也按耐不住,向那老人问道:“老爷子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走遍江湖这么多年,也鲜有看见官兵如此着紧去检察进城之人。”那老人眼睛一反,啐道:“你这小子还枉称行走江湖多年?适才多口若给官兵听见,把你抓了去迫问重犯下落便惨了!”那人双眉一扬,急道:“真的是走失了重犯?是怎么样的重犯了?”那老人却不理他,径自自顾自地说道:“老人家不中用了,站了这么久,现在又累又饿……”也不待他说完,那人已抢着地说:“老爷子怎不早说?我便知道此颖昌府中有一酒楼,楼中厨子的厨艺,堪称郑州第一!便由我作个东道,请老爷子到那里喝酒吃菜,稍作休息如何?”

那老人家微一点头,笑道:“难得你如此善待老人家,老头子也不跟你客气,这便走吧!”那人大喜,领着那老人在街上缓步而行,沿途间二人互作介绍,那人姓水名天星,此次行经郑州乃因离家外出多年,思乡情切之下,欲返河南探望分隔已久的大哥,而那老人家姓海,却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教水天星只管叫他卓老头便成,两人一个姓水,一个姓海,均感到有点缘份,显得格外投缘,两人说话之间,不觉已走到了一所酒楼的跟前,只见店面之上灯火通明,而店内闹烘烘一片的显得正有不少客人。

水天星呼了一口气,喜道:“终于到了!”卓老头抬头望了那酒楼一眼,约有五六层数之高,气派颇为不凡,但从外观看来,却显得有点残旧,古旧的木制牌扁之上刻着“碧春楼”三个大字,他微感失望,说道:“就是这里?”水天星笑道:“正是这里!卓老伯你莫要看这里略为古旧,内里的厨子手艺却好得很呀,我五年前曾来过一次,保证你不会失望!来吧!”说罢已拉着卓老头的手,走进了酒楼之内。

酒楼之内便十分热闹,很多桌子都坐满了人,众人都开怀地大吃大喝,当中传菜捧酒的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卓老头眉头一皱,心想这种地方那会有好吃的东西,正欲推说没有座位便欲离开,忽然间一个作店小二打扮的年青人走了过来,一把抓着了水天星双手,叫道:“水大哥!怎么这么久才来呀?”水天星见到此人也是十分欢喜,却没有忘了招呼卓老头,说道:“咱哥儿俩先莫忙着聚旧!快给你大哥我找两个位置,再弄三四道最好吃的菜来给我好好招呼这位老伯!”那店小二一拍心口,道:“交给我小春吧!”说罢竟在附近的一张桌上,把当中的二人叫了起来,抹好了桌,便着水海二人坐下,水天星略感不好意思,低声问道:“不要紧吧?”小春待那二人走远后,便道:“不用怕!那二人经常来这里喝闲酒,欠下了不少酒钱,只是林老为人宽厚,便一直也没有追究,今天酒楼便来了很多客人,当中有些是本地的常客,有些是远行的客人,但亦有一行人是运镖的镖师们,若不是拉起这两个人,我也很难找到空位子给你。”

水天星听得林老之名,忽地一把捉着小春的手,正色道:“林老身子还好吧?”小春搔了搔头,答道:“林老的年纪也这么大了,这些年来行动也越见迟缓,但精神还是好得很。”水天星面上稍现放心之色,说道:“除了小菜之外,也给我打些酒来。”转身向卓老头说道:“卓老伯是否好酒?”卓老头摇头道:“我不太喝酒,水兄弟请自便。”小春听罢,说道:“那十斤够了吧?”水天星点了点头,答道:“差不多了,今天还要招呼卓老伯,不可喝得太多。”

听着二人的说话,卓老头便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十斤酒的份量,便足够给四五人喝,但现在看来此十斤便只供水天星一人享用,且从其口风看来,却只是“不可喝得太多”,而在他惊魂未定之时,水天星已一把坐了下来,对着他微微笑道:“老爷子,也是时候说说究竟走失了甚么重犯,以致那些官兵们如此大费周章的了?”

卓老头略一定神,望了望四周的人,只见他们全都正当酒酣耳热之际,便连同桌而坐的另外一人,他喝至醉昏昏的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算来该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水兄弟是从南方来的吗?”水天星一怔,点头说道:“老爷子怎么知晓?”卓老头说道:“这就是了,我看你好像对中原河北一带的时势不太了解,要不然怎也会猜到少许苗头,不会像你如今什么也不知道。”

水天星说道:“我久居南方,于中原的时势确是不甚了了,只知道前晋帝石敬瑭在位七年后猝死,由其侄石重贵即位,是为出帝,晋出帝登基后,极力意图摆脱与契丹的藩臣地位,于此数年来多次与契丹军队开战,且每战皆捷,但早前却收到了一些消息,有传晋朝大将杜重威率兵降敌,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卓老头点了点头,续道:“晋出帝石重贵神勇无匹,屡破契丹铁骑于戚城、马家口及澶州等地,而邺都及榆林店一战,其智谋勇武之名更是向彻天下,可惜并无知人之明,被杜重威出卖后围城于开封,最后在无计可施之下,唯有弃城投降以保城内百姓的性命。”水天星一呆,浑没想到晋朝已然覆亡,而契丹大军已入主中原,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但刚才沿途进城,却没见过半个契丹人的影子?”卓老头面现不屑之色,说道:“此地乃河东节道使刘知远的领地,他与契丹之主耶律德光关系甚佳,契丹灭晋后刘知远曾上表契丹以奉贺,耶律德光亦赐诏称他为“知远儿”,真是好不羞耻!”水天星听罢一片沉默,他长期于南方生活,听惯了从北方迁徙到来的人,均说北方时势甚是不稳,而最可怕的还是那些外族之人,长期于边境之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不意是这些蛮子竟已攻入中原,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已不复再,随手拿起了店子二送过来的酒酲,便举头仰天贯进口内,只见他倒酒如喝清水一般,转眼间便已把整酲尽乾,“砰”的一声把酒酲重重的放回桌上,大声道:“那些守城的官兵,不去打契丹蛮子,却在城门前尽搜些什么了?”

他这一声便甚是向亮,即使酒楼内的人有多吵也好,坐在附近数张桌子上的人便都听得清清梦楚,全部都向他这桌望了过来,卓老头一惊,向众人赔笑道:“没有什么,我这老弟喝大了舌头乱说话,不用理他!”转头向水天星低声喝道:“你若再这样我便不再说了!”

水天星气鼓鼓的,但碍于卓老头的面,亦只好不再说话,卓老头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说道:“你现在可猜到了他些官兵在找什么了没有?”水天星脑中一转,答道:“刘知远莫不是在找晋朝逃走了遗孤以向契丹之主献媚?”卓老头面现赞赏之色,举起了姆指道:“老弟脑筋不错,但只猜对了一半!”水天星再想了想,摇头答道:“我真的猜不到了,请老伯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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