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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崩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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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铭默冷冷挂上电话,他倒车,然后往另一个方向开去,开向那繁华地带的小巷,那里是蔷薇深处。

这个世界上,知道他叫苏辰的人不多,就像那个声音的主人一般,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一边开,一边给人打电话,但是话筒里传来抱歉的声音:“铭默,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关机,现在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楚铭默眉头紧皱,一把扔掉手机,风驰电掣般向蔷薇深处驶去。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来到过去安静的巷口,然后,这里已经变了……

他下了车,奔跑过去,眼前的一切让他变得震惊。

只是见了Echo一面,一切都变了?

蔷薇深处……消失了!

那藏在群楼之间的曲折人家,那斑驳红砖墙,那如同瀑布一般流淌的绿色带刺植物,那如同粉色宝石般纯净的花朵,此刻全部被碾碎,掩埋在眼前的瓦砾之下。

半天之内,这一处小巷全部被拆除,推到,化为一片废墟。

拆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幢房屋,没有一面围墙,也没有留下一丛花。

他有些呆滞地走入这片废墟,一堆堆破碎的红砖瓦砾让他磕磕绊绊。一会儿,他弯下腰去,从灰土之中拾起什么。

那是一枝粉色蔷薇,原本如同红色宝石般花瓣,已经残破,沾满了尘土,不复纯净,甚至连那一丝奈李的香味也带着风尘的味道。

这是夏日的最后几朵蔷薇,再过几天,它们就理所当然地离开绿色枝条,质本洁来还洁去,可惜,却没能逃过这一浩劫。

他一直向前走去,奇怪的是,这一片废墟之上,竟然没有一个人。

一直走到路灯下,然后停了下来。

他看着这白色路灯,不由得有些怪异,所有东西都毁了,却偏偏留下了这如同月亮初升的路灯。

就是这盏灯,照见他和心爱的吻!

怒火和心痛瞬间将他点燃,他大喊一声,一拳砸在灯杆上,黑色的灯杆微微颤动。

他一拳拳砸在灯杆上,完全不顾鲜血从他手上淋漓而下,他大吼大叫,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苏寒!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

……

苏辰的往事里,有很多不可碰触的部分,但是他却聪明地只留下最美好的部分,然后用他奇异的想象力,来将它们巩固。

比如这蔷薇深处,便来自一个美好的片段。

那是好多好多年前,他和苏默默坐在开满蔷薇花的小溪边,小女孩向他微微笑着,琥珀色的眼睛像澄澈的湖水。

她从小就有一种特别的本事,眼睛会说话。

有一瞬间,他简直忘记了她只有五岁。

她经常让他忘记这一点,从最开始他在溪边的蔷薇花丛里捡到她,就是这样。

那个时候,她才一点点大,被裹在粉色的襁褓里,白白嫩嫩就像裹在一个大花苞里的花蕊。她不哭不闹,只是用眼睛看着他,那眼睛既澄澈,又深不可测,仿佛带着前世的灵魂,也能看到他的灵魂。

他被这小小婴儿吸引了,不顾苏妈妈的家已经人满为患,还是固执地把她带回了家。

果然当天晚上,苏妈妈看到这个吃奶的娃娃,就喝令他扔出去,他不听。她就打了他一顿,还要饿他一天,但他还是固执地留下了她。

他哀求她说:“不用给她多余的东西,不用您来照顾她,我把我的饭分给她,我来养她,照顾她,求求您了!”

那个时候,他是苏妈妈最喜欢的孩子,总之小婴儿终于留了下来。

她总是看着他,乖乖的,所以他给她取名叫“苏默默”,苏妈妈的孩子都姓苏。

那时他才7岁,苏默默才几个月大,连生日都无法确知。

接下来的日子有多艰难,只有上天知道。

苏辰自己就是个孩子,却还要带着一个吃奶的娃娃,而苏妈妈真的不管苏默默,所有的事情都是苏辰自己一个人搞定。

他喂苏默默喝米汤,把食物嚼碎了给她吃,给她换尿片,洗衣服,洗澡,洗头发,夜里带着她睡觉。

她平时很少哭闹,但是晚上会哭醒,那是饿的。

她特别能忍耐,但是忍不了饿,她总是饿,他知道。她从来吃饱过。

……

就这样,她就这样慢慢长大了,会说话,会笑,会用那种既单纯又看透一切的眼神看他。

那一天,他们坐在溪边的蔷薇花下,他问她:“默默,将来,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走遍世界,去吃好吃的。”

那时他已经12岁了,再过几年,他觉得他就可以办到了。

默默听了他的话,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小小的孩子,是真的在思考。

看她歪着头思考的样子,嘴唇如同一抹胭脂般娇艳动人,眼神里竟然有着一丝少女的风致,听她用银铃般的声音说些什么:

“我不想走遍世界,辰哥哥,只想在巷子里有个家,巷子里开满了这样的蔷薇,闻着就想吃,走到蔷薇里面,还有葡萄架,挂满了好吃的葡萄,架子下面有白色的秋千,有一个熊宝宝,有我和你。我们和熊宝宝一起过家家!”

周游世界的梦想突然变得无足轻重,他自然而然地和她幻想起蔷薇深处的生活:“那就要有个小院子,院子大门是黑色的,就像我们前天看到的那个一样,里面进去,有住的房子,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喜欢的蓝色,有个厨房,放满你爱吃的,我们在窗子下面吃饭,熊宝宝就坐在你怀里。”

“嗯!”默默认真地点点头。

“好!”他看着她的样子,下定了决心。

……

五年后,默默的愿望几乎都变成了现实。

他在东南市早早买下了这处片巷街,为了让所有人家都种满蔷薇,他费了很多金钱和功夫,让这里的人家都搬迁出去,然后开始布置。

又过了一两年后,所有人家都搬迁出去了,而他已经在这里种满了蔷薇。

那个时候他还是17岁的少年,刚开始投机商业,做这些事情还比较吃力,这第一笔投资几乎花光了他的所有,但他觉得这是他最有价值的一次投资。

又过了几年,东南市的城市建设发展得越来越快,这片街巷周围林立起高楼大厦,唯有这片小巷却幽静如初。

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这块地盘,却从未有人成功过。改名为楚铭默的苏辰,固执地留着这片从未给他带来任何,却每年需要大笔资金去维护的蔷薇深处。

没有其他的原因,因为这是五岁苏默默的梦想。

尽管梦想实现的时候,苏默默已经不在人间了。

……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心中建造一座高塔,然后把默默锁在里面的,已经不知道了。

那块地方,无人能碰触,就算是他自己,也很少攀爬上去看个究竟。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一些事情,比如,从苏妈妈家里出来,进入新的家庭去的时候,他没有接受新妈妈给他取的名字,而是固执地把名字改成“楚铭默”。

又比如,他对外界的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对任何人都有些麻木,尽管他十分懂得隐藏,几乎任何时候都笑脸迎人。

又比如,此后,他再也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

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人生分为两个部分,只有跟默默有关的部分才是真实的。

然而此刻,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不,不是此时此刻,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坚固的小世界就有些动荡,有些脆弱的部分已经摇摇欲坠,随时能被攻破。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不安,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一切都发生了。

苏默默的梦想就这样毁于一旦,而他心中的小世界也在崩塌。

站在废墟之上的楚铭默,却抬头望去,看到那只大鸟,依然还在盘旋。

他那俊美的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明朗的笑容,然而眼睛里却冷冷的,似乎没有任何光亮。

……

群楼之上,还有另一双悲伤的眼睛透过望远镜看着消失的蔷薇,泪水冰凉地滑过脸庞,在夏天的空气里,显得那么怪异。

飞机一遍遍盘旋,她就坐在这白色大鸟身体里,看到比楚铭默更多的东西。

在群楼之中,有一处胡同人家,那里蔷薇盛开,空气中散发着奈李的香味,让她仿佛能回到童年时代。

这也是她初次陷入恶魔的圈套,正在落入深渊,在想要去死的路上,被楚铭默带到这里,初次感觉宁静美好的地方。

在那里她和楚铭默度过好几个难忘的下午,他让她重新对生活产生了希望,也战战兢兢地在娱乐圈迈出了第一步。

这也是她对他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地方,尽管最初,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这还是她拍摄视频的地方,她穿着米兰设计的衣服,重新回到公众的视野里,想要为自己和心安的人生铺就更安稳的未来。

这也是与楚铭默看烟花的地方,也是她“初吻”的地方,是那颗绚丽的心脏在天空绽放,跳动的起点。

数十台推土机,几百名工人,正在将蔷薇深处的房屋全部拆除、推倒、铲平…

工人和各种机器继续工作着,远远的看上去像一群蚂蚁,但是所过之处,仿佛摧枯拉朽般毁坏了所有宁静与美好……

童话世界,一朝崩塌。

接着,她看到了那个孤独的人,在废墟中跌跌撞撞的人。

他走过的地方,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如同画卷般美好的小巷深处;他拾起的东西,是不是夏天最后的一朵蔷薇花;他伫立的地方……是他们接吻的地点。

如果让她来排序,那会是她的初吻,可是……她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早就和恶魔签下契约。

不,不是来不及,是不想,不愿,不敢。

泪水涔涔而下,心中是绝望和痛苦,是巨大的茫然,无法控制的恐惧。

他的身影让她意识到,这片天地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可能从未有其他人进入这片领地,她进入了,却带来了恶魔,将一切美好全部毁掉。

她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又是悔恨。

而恶魔现在就她身后冷酷说道:“乔心爱,这就是背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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