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针尖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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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期昌很疑惑其中的原因,竟然能让顺天巡抚衙门产生忌惮之心,还借武定侯、左都督郭守乾的一句自污之话企图放弃西山大营。

将京畿兵马序列中新晋多出来的东宫兵马迁移到西山大营,的确是一招妙棋。

诚然,西山大营能在京城防御体系中充当西南角的重要屏障,这是以京师为核心对外的状态;若是失去京师这个核心,那西山大营就在绝地!

西山周边具体地形如何,这个赵期昌没时间去考察并不知道。可看着地图就能看明白,一旦京中要围剿西山大营,那南边把卢沟桥一堵,北边又是西山利守却也是囚牢。那么东边大军集结,足以困死西山大营!

何况,现在东宫兵马抓住在通州南大营,这是个很危险的事情。起码对于很多人来说真的很危险,因为南大营是活路,没有什么山川地势可以借助,自然也没太多的地理限制。同时,通州城内、城外大面积的仓储就是白花花的钱粮、军械。

一旦不受各处控制的东宫兵马造反,夺取通州后会获得大量的补给。这些补给是供给京师百万军民的,落入叛军之手后,那京师上下将因缺粮恐慌;何况这种京畿区域发生的军事叛乱,最是打击朝廷的威信。

肯定很奇怪,为什么很多人会将东宫亲军定义为一支不安全、不可靠的军队?

因为这支军队指挥结构纯粹,目前虽然加入了郭守乾、田诏,可这两个人对于军中官佐并未进行大规模的调动、整合,现在的东宫兵马指挥结构还保持着赵期昌风格。

京中的勋戚、卫所武官、文官都没机会插手进来,他们对这支操训严明的军队缺少太多的控制、预知手段。对他们而言,东宫兵马就是一支隐匿在迷雾中的恶兽,一些人想要控制这支恶兽,一些人想要弄清楚这只恶兽具体模样,可他们多数都失望而归。

所以,他们对这支军队充满恶意;而这支军队的一些行为习惯也引得各处不满。

比如军中上下浓密的尚学风气,军官选拔、晋升与学识有着密切关系,这种浓烈的求学风气……让很多很多的人嘴上称赞,却心口不一,满门心思的诅咒、忌惮、厌恶。

卫所军官家族之所以垄断军官职位,不是因为他们祖上因功授予较高的世职,使得这些人有较高的起点。不是这样的,而是这些人世世代代掌握着带兵技术,他们多数都识字,有较强的成长性和可塑性;而很多的卫所军不识字见识浅薄、又学习能力弱;两相对比,谁统御谁不言而喻。

可现在,赵期昌麾下军官选拔不看世职看才能,只要是一个肯学的军士,在赵期昌麾下就有出人头地的一日。换言之,那些世职高隆的卫所军官在赵期昌手里得不到任何的照顾,反倒要跟一帮他们眼中的长工、佃户、泥腿子一起做事,想着就不痛快!

不管是从赵期昌的出身,还是晋升速度,又或者是带兵风格,都严重的与卫所武官阵营利益相违背!

而赵期昌的敌人,不仅仅是卫所武官这一个阶级,还囊括了不少的军户进士出身官员。

卫所武官之所以堕落,就是因为大面积的人才去读书,去参与科举竞争,武人低下的地位使得有点资质的卫所子弟都会朝着科举发展,而不是走武举的路子。

所以,人口只有民户四分之一的军户,却能拿走一半儿的进士名额。在文进士辉煌战绩的背后,就是卫所武官家族无法向朝廷提供足够的合格武将,这才逼得兵部不得不在武举人中选拔将才。

可是兵部这么一弄,会让卫所武官家族不满,这是个世代通婚的阶层,同时这个阶层对于统兵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们统兵只是想要个坑位方便挣钱、养家而已。这个阶层已经由武向文过渡,在各部充斥着军户出身的进士!

他们中的英才背弃了武人这一条路子,而年纪小小的赵期昌以世袭小旗之职,又在短短时间内成为绝大多数人仰望的正一品右都督,还是以太子心腹的身份突然出现在朝堂视野中。

赵期昌的背后离不开嘉靖的栽培,这些人不敢说嘉靖的不是,但敢将他们的眼中钉赵期昌拔除!

郭守乾固然很想从赵期昌手里夺走一些兵权,可他很清楚赵期昌被卫所武官冲倒在地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难不死的赵期昌会跟这帮人玩命死磕;也可能意味着赵期昌倒地不起后,太子东宫兵马会发生从上到下的精神崩溃!

现在的军队经不起更多的精神打击,朝廷不断的调整各方面平衡,调整的过程中发生了太多的、令各处军队寒心的事件。

而现在,有人要抽掉挡在赵期昌与卫所武官之间的栅栏,他们希望看到赵期昌被卫所武官冲翻倒地的狼狈模样。

卫所武官呢?品级、资历、人脉他们都有了,就缺一个可以容身的坑位!

赵期昌手里握着的官位,在他们看来这些本就应该属于他们,而不是一帮贱坯子!

陈其学忙上忙下的跑,就是不希望这场冲突爆发,想要阻止这场冲突就必须迁移西山大营。只要东宫兵马迁移到西山一带,必然会爆发冲突!

他看着赵期昌,吐出一个数据:“西山周边有二百八十余顷军田。”

问题不在郭守乾身上,赵期昌只能把目光移向西山大营,见此露笑:“正好,我军迁移营垒后不需重新开田,这近三百顷军田恰好足够全军屯垦。”

陈其学又说:“右都督可知这些军田历来归属于何人手中?”

赵期昌摇头,嘴角翘着似笑非笑:“这我怎么能知?”

见陈其学故作严肃,赵期昌追问:“怎么,这批军田有说法?”

“不瞒右都督,这批军田历来由在京待职的各卫武官及其宗族、部属开垦,至今已有百余年。”

“呵呵,陈巡按这话说的不在理,军田就是官田!朝廷要划拨给我东宫兵马,那就是我东宫兵马的军田!谁不愿交出军田,那就是意图侵吞官田,论罪等同贪污、枉法二罪,依律该斩!”

赵期昌说着露笑,笑容冷森森:“本督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帮霸占军田不愿挪窝的混帐东西!真把国朝的官田当成了自家的私田,其心可诛!看来巡抚衙门想收回这块军田很久了,这次看重我赵期昌,为国出力责无旁贷!还请陈巡按宽心,郭守乾怕那些人不敢为国出力,赵某敢!”

说着握拳:“谁敢霸占军田,那就是意图侵吞官田军资,赵某必以军法治之!”

杀气腾腾的模样让陈其学心中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样子。

赵期昌的杀伐姿态不是摆给他陈其学看的,也不是因为他啊陈其学过来透漏风声才会让赵期昌有这么大反应。

只要赵期昌弄明白前后因果问题,必然就是这么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因为这不是针对谁,而是赵期昌秉性如此。失去如此秉性的赵期昌,还会获得军中上下普遍的拥戴?

虽然知道赵期昌会是这么个反应,陈其学还是要来说,不求劝赵期昌主动服软绕开西山大营这个火坑,也要劝动赵期昌小心行事,做事时多留心眼子,免得一步走错无法挽回。

那帮蠢货不知道东宫亲军的厉害,更不知道赵期昌狂妄……可陈其学这个蓬莱老乡知道。

那帮蠢货口口声声说东宫亲军不靠谱,不值得信任;却还一步一个脚印,一步接着一步要逼迫东宫亲军退让……因为这帮人打心底里就认为东宫亲军好欺负,不会造逆作乱。

可他们错了,陈其学又不敢说这种话,只能到处奔波力求将影响力降到最低。

他不敢想想,万一东宫亲军拔刀见红,那帮人又煽风点火诬陷东宫亲军……到时候舆论绑架之下,东宫亲军没有退路,朝廷被裹挟也没有退路,就这京城一亩三分地上,到底是谁把谁的脑浆打出来还是未知。

组织语言,陈其学略带紧张劝道:“右都督何必与这些个冢中枯骨一般见识?他们所求不过是温饱,而都督立志开疆拓土!就如这西山大营,左都督自己丢脸也要拉都督一把,都督何必意气用事枉费陈某、左都督一腔好意?”

赵期昌摇头:“我知道陈巡按是好心,可一些事情退不得。就如巡抚衙门说的那样,西山大营的确可充当京城西南屏障,于理于国而言我部就该驻扎在西山大营!”

“再说,西山周边军田本就是朝廷的,各卫在京武官凭什么世代相袭?又不是他们的私土,凭什么给他们霸占!于情,我部急需军田屯垦,我部需要,朝廷又许,凭什么放任各卫武官霸占?”

眨眨眼,赵期昌露笑:“他们或许网织了一层大网等着赵某自投,可鱼死网破犹未可知!”

“梅川!”

陈其学瞪眼吹胡子:“你是我蓬莱百年难遇的英伟之才,梅川你在中枢,我蓬莱子弟方能后继不绝广大我蓬莱威名!二三十年后,蓬莱文风、武风之盛,足以对得起祖宗、子孙!你却因一时意气之争,难道要掐灭无数乡梓殷切等待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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