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根本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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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职方司,新补充进一个员外郎,是由兵部职方司主事晋升来的殷正茂。

但殷正茂目前不在职方司做事,他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上给新的六品主事做官场引路人,也方便交接政务。反正都在职方司小院里办公,彼此区别真的不大,处理、经手的都是一样的公文,区别仅仅是发言权不同。

接替殷正茂的正是新科二甲进士白庆丰,新科进士授官是要排序的,一般前十几名一股脑拨入翰林院学习,二甲、三甲进士留在中枢观政实习,差别在于二甲进士多留在中枢任职,下放往往是知州、上县知县,三甲进士观政的时间就长了些,因为三甲进士必须排序补用,有了坑才能补位,按着名次从前往后排,没排到的进士就处于观政实习的状态。

二甲进士去各部观政实习也是需要排队的,观政实习表现好的会被直接选走……可也是要排队的,除了前十几名补入翰林院的,其他的都是要按着名次被各部选走实习。

而白庆丰却跟着前十几名进士一同授官,没有兵部合适的缺,直接升了殷正茂的官,弄得殷正茂哭笑不得。也可见,白庆丰的根底很强,起码在这一科进士中,是跟进翰林院那批是同起点的。

几日后,殷正茂领着白庆丰来到职方司,作为新来的晚辈,白庆丰抱着一叠公文跟在殷正茂身后。

外官三年一调的任用原则往往得不到保证,京官还是有保证的。每次新科进士大面积补到各部观政实习时,就意味着今后半年内,各部七品官员会发生最少五分之一的换血,如果新科进士中有大批优异人才,或者恰逢朝政变动,这半年内京中各部七品官员能换走一半儿人!

上半年来,各处并无什么大的军情,唯一让职方司头疼的事儿也是各部各司的事儿,那就是到现在还没下过哪怕一滴雨!

礼部从二月末催皇帝去各处庙宇求雨,一直催到现在,几乎三五天之内礼部就会发一道奏折上去,督促皇帝向天求雨……

求雨这种事情看脸,所以职方司又无什么要忙的事情,以至于王尚学、郭乾、谭纶三人都开始关注自己的去处。如朱应奎那样直接中枢从五品升中枢正四品……基本上走的不是正常路子。朱应奎这一步,节省了大约五年的时间,省去了下放地方再回归中枢任用的环节。

朱应奎的路他们三人走不来,按着升用规矩,他们三人要么下放一省四品参议,或四品知府,运气好、才能高的人会一步下放为一省三品参政。

所以,近来一段时间,这三人研究天下各省各府的官职缺口,想着去一个能施展自己拳脚的地方。

就在职方司办公的小院里,还是那座门前、竹林旁的石桌上,职方司三人,连着半月后就任的员外郎殷正茂一起处理白庆丰抱在的公文。

这些公文都是武选司那边送来的,那边送来一批武官资料,需要职方司这边儿进行安置、任用。

看了几名武官资料,王尚学敲了敲石桌,对周围停手的人说:“看出什么来了?”

郭乾见没人开口,他官职与王尚学等同,又是职方司资历最老的人:“武举人要提拔任用,有些武人希望能有武举殿试,最好弄出一个武进士及武状元来。”

武选司这次推荐来的武人资料性质单一,多是在京待职的武举人,而不是世职在身的卫所子弟。

虽然这年头儿的武举人几乎九成九都是卫所出身,可和在京待职的卫所子弟还有区别;武举人囊括所有卫所子弟,大到正三品卫指挥使,小到世职无品级的小旗、总旗乃至是正军;而在京待职的卫所子弟……最次都是四品指挥佥事,多是卫指挥使、卫指挥同知,这批人数量常年维持在千余人左右。

王尚学点头,脸色肃重:“是啊,武选司那边儿前阵子就透了口风,说是京中待职武官不堪大用。没想到他们这么狠,竟然想着以武举人取代待职卫所武官。到底是谁给了武选司胆子?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么做,那帮卫所武官为闹事么?”

可别忘了这帮人都是卫所高级军官家族出身,这帮人世代联姻,只要是成年的卫所子弟,必然早早定下婚约或完婚。

所以在京待职的卫所武官都是拖家带口而来的,如李成梁就有一家子和一帮子兄弟要养,生活压力很大。让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兵部武选司的堪选,如果大面积的启用武举人,而忽视卫所军官……那么这帮人保准干出冲击兵部大堂的破事情来。

见王尚学是担心卫所武官冲击兵部衙门闹出笑话,郭乾抚须片刻道:“不妨先选用世职五品以上的武举人,今年武举好好督促一下各卫武官。”

他的意思很简单,百户及百户一下的武举人这次就歇歇,主要任用世职副千户以上的武举人,避免刺激在京待职的卫所武官。至于下一回,这次好好照顾照顾卫所武官,强逼着这帮人考个好名次,方便下次拟任时充数。

至于百户及百户以下世职的武举人……唔,可以参考世职百户的俞大猷,这个人很受当时兵部尚书毛伯温(江西吉水人)器重,毛伯温南征安南时俞大猷就为毛伯温出谋献策;后毛伯温将他推荐给宣大总督翟鹏,翟鹏也很器重俞大猷,甚至因为战术策划问题一事而对俞大猷道歉,可翟鹏就是无法重用俞大猷。

于是毛伯温只能将俞大猷推荐到南军序列,在传统的九边体系,世职百户的俞大猷很难出头。

京营兵、九边军官从哨官以上,都是卫所世袭军官充任;如赵期昌所部的东宫亲军,里头百户充任哨官……这在九边、京营是不可想象的!

而现在,大批量的待职武官在京中吃不饱穿不暖,他们都是老祖宗功勋很大才有三四品世职的武人;而赵期昌所部的军官祖上很多都是国初时打酱油的,从历史渊源上,在京待职武官就鄙视东宫亲军上下土包子出身的军官;从自身发展上来说,这批人是最想瓜分东宫亲军的人!

只要打开一条口子,以他们世代姻亲的人脉网,必将组成一支世职极高的军官团队空降东宫亲军,将从上而下一举夺走指挥权!

这是个难以回避的矛盾,朱应奎虽然离开了职方司,可职方司还有朱应奎的人情,于情要照顾朱应奎的弟子;于理要保住东宫亲军,免得这支尚能野战的部队被糟践一空。

可以想象,一旦待职武官闹起来,必然要安抚这些人,怎么安抚?

眼前能让这批人满意的只有赵期昌手里的东宫亲军……至于镇压这批人,根本是妄想,九边、京营哨官以上的军官都源于这批人,这批各卫高级军官又相互姻亲,代代联姻下来可谓是根深蒂固!

谭纶看着手里的资料皱眉,是海门卫新河所百户张元勋的档案,这是个十五岁考中秀才,十七岁时其父抗倭阵亡而袭职的勇猛年轻人,有漕运、在京戍卫的屡历,在京时考中武举,历任主官对张元勋都有极高的评价。

如此优秀的屡历,就因为世职是六品百户而得不到提拔,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不仅对张元勋不公平,也对国家选士不公平!

轻咳两声,谭纶将手中张元勋的资料推给王尚学:“东宫亲军府右都督赵梅川,其世职最初不过小旗。当年一小旗,如今国朝一品右都督,前后不过五年时间……这说明将种非将门所有。昔日小旗赵梅川能力压各卫前辈,这位百户张元勋论文采武略,或许不差赵梅川多少。”

王尚学看完张元勋的档案,看向一直沉默的殷正茂,并将档案递过去:“百户张元勋颇有才干,若是养实来主事,如何委用?”

殷正茂垂眉又详细看了一遍资料,眨眨眼:“这……诸位前辈都没个主意,咱哪能有什么好主意?”

王尚学笑笑摆手:“就是说说,无须在意什么。”

殷正茂摸了摸下巴浅浅一点胡须,沉吟道:“不妨充入东宫亲军府听用,如何任用由赵梅川斟酌使唤。”

郭乾皱眉摆手:“养实还不清楚,近来想给东宫亲军府塞人的大有人在,很多都是我等得罪不起的人。全赖大司马在前顶着,好说歹说才止住了这股风气。现在,我等又拨发武官给亲军府,这个头一开,就怕如决堤一般。”

谭纶不甘心:“难道就让这等英才蹉跎自误,报国无门?”

王尚学抚须,看向一旁站立、垂手交叠的白庆丰:“遂平是赵梅川身边的老人,处理此类事务应该不陌生,不妨说说。”

见白庆丰踌躇,郭乾摆手鼓励,笑道:“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事儿处理不好不仅祸及兵部衙门,也难免会波及东宫亲军府。越多的意见,我等才好择优而用。如此,对你我,对兵部,对亲军府都好。”

白庆丰拱手,抬头:“诸公,不妨将百户以下武举人悉数拨付于亲军府裁选。赵都督任用官佐不以世职为重,以才干、功勋为重。若是国之栋梁,也好借步东宫亲军府。今后外放一地守备时,便可施展身手,为国效力。”

“至于在京武官态度,不过是欺软怕硬之辈,不足为虑。”

说着露笑,白庆丰态度强硬:“京中各军怕这些武官,下不了手,可东宫亲军可无这些忌讳。”

不就是镇压么?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街道上军士结成枪阵一轮冲锋,管你什么人都得被冲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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