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战争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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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学弟子又被世人称之为王门弟子,有五大嫡流之说,但实际分派还是看各地影响力和学问观点差异。

所以在阳明心学这个大框架内,又分成很多派系,相互竞争砥砺,朝着心学终点前进。

其中,分为浙中王门的王宗沭;泰州王门的王艮、徐樾、赵贞吉、罗汝芳、耿定向以及李贽这个怀疑宇宙的狂人;江右王门的邹守益父子、罗洪先、胡直、邹元标;南中王门的聂豹、除阶、张居正;楚中王门的蒋信;黔中王门的李渭、马迁锡。

当然了,有竞争必然就有冲突。目前心学嫡流一代弟子还在世,这种内部冲突还在可控范围内。当心学一代弟子没了后,因为观念的差异,别说不同派系之间竞争正统的残酷争斗,就连同一派系内因为观念冲突往死整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这还只是讲究良知的心学弟子,当心学与理学遇到一起后,那斗起来比杀鞑虏还要积极!

当赵炳然历城一行后,嘉靖十一年的二甲进士、江西贵溪人徐樾,终于走上了心学弟子拿手的刷军功道路。在友人送别中,徐樾领着一众弟子北上京师。

徐樾目前有两个出色弟子,一个江西吉安府新县人钱均,四十多岁,这位已经出师被徐樾举荐到王艮身边学习,王艮病逝后钱均以泰州正统传人自居,现在跑回老家讲学……疯狂的讲学,去年各省乡试,钱均堵住江西举子讲学,当场拉走千余举子!

在整个王门心学中,泰州王门一脉别具一格,行为作风与其他各脉严重不同。钱均只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寻常弟子,一个人跑到江西将学风最盛的江西士林搅得一塌糊涂,引得士林前辈不满。

优质弟子永远都是稀少的,钱均一口气拉走千余举子(不同于士子),这是在挖江西士林的墙角!人家辛辛苦苦培育的弟子,刚从院试大门出来,直接被你忽悠走,简直比强盗还强盗!

徐樾的另一个弟子是贵州清平卫人孙应鳌,目前正在京中备考春闱会试。

这次跟随徐樾北上的弟子中有一位年青的弟子,叫做李贽,这是个蒙徐樾看重的年轻人。看到李贽,徐樾仿佛就看到了当年自己,当年的徐樾认可阳明心学,却认为自己在‘静坐’中领悟了心学真谛,认为自己绕开了王阳明规划的路线(知行合一),开辟了一条新路子,于是急冲冲要见王阳明,辩论。

毫无疑问,徐樾被王阳明从里到外改造了一遍。以至于徐樾与王阳明关于‘光’的认知、辩论故事已成为心学弟子入门课。

泰州王门自诩心学最正的原因也在于这里,他们认为心学最伟大的地方在于推翻陈旧,以最新最正确的观念取代过去不适应潮流的东西。其他王门子弟在质疑理学、质疑上古先哲的时候,泰州王门却在质疑自己。

被王门各脉看作异端的泰州王门,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这种异端称呼……因为只有质疑一切、研究一切的精神,才是阳明心学真谛。

越是被同门各脉骂,泰州王门一脉越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越是被同门各脉排挤,泰州王门就越自豪,因为他们才是最正统的!因为他们最正统,保持了心学质疑一切的真谛,才会引发早已堕落的同门各脉的紧张、惶恐和敌视。

云南平叛战役,从选定徐樾、赵炳然开始,这就不仅仅是平叛那么简单。这是泰州一脉在王门心学内部的自我证明,证明他们的正统性,证明他们研究学问的全面性,证明他们能身体力行,证明他们能知行合一,并传承到了开脉祖师王阳明的兵法。

王艮创立泰州王门,就因王艮的独特出身,就使得泰州王门立意与其他各脉不同。

王艮是盐户出身,因为贫穷不能上学,后来经过孔庙拜谒时认为孔子是人,他也是人,而学问又是现成的比孔子时期要易学,孔子能成至圣,而他王艮就不成?

少年时的王阳明要成圣并坚持下去,少年时王艮认为自己有资格在学问上追平孔子,也坚持下去……这就是泰州王门之所以被称之为异端的原因所在,保持了浓烈的王阳明叛逆精神!

现在,这个自诩心学最正统的一脉得到了兵权,若是打胜仗后如今这一脉的领袖徐樾就能一步进入中枢担任侍郎或五寺正卿。

只要打胜仗,泰州一脉就能在官职上追上南中一脉的徐阶,意义非凡!

赵期昌根本不清楚徐樾平叛云南成功后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他派兵追随徐樾、赵炳然西南平叛后会发生什么。

历史上这位泰州王门的二代领袖徐樾战死云南,使得这一脉分崩离析,只留下李贽一脉,其他的要么被整死,要么改头换面,使得这股起源于王阳明的叛逆精神随着李贽之死而死。

可以这么说,只要保住徐樾的生命,今后的历史将是新的一段历史。而这么个人物,目前并不受赵期昌看重,他看重的是赵炳然,看重的是自己部下军户的温饱问题。

至于窝在山东,动不动就想辞职专心治理学业的徐樾……赵期昌只觉得这是个不爱生事情,得过且过混日子的传统官员,没什么好在意的。

没有受过传统教育,野路子出身半路被改编的赵期昌,对师门、学说派系的认知只停留在朱应奎这一层,对于朱应奎身后、或师门人脉、学说派系交织、遍布整个朝野的巨大网络并无太过深切的认知。

官本位,他只认官位。

好在他还多少有一点尊师重道的思想,没有做出背弃朱应奎改投他家的事情。否则莫名其妙的就会因为认个新老师而背上叛徒、反复无常、当世吕布之类的大帽子。

而现在,他为了解决登莱军粮饷亏空问题而推动的北军南调计划……很符合泰州一脉的口味,以至于整个派系的力量动员起来为平叛云南做准备。

最直接反应就是徐樾还没到京师述职,朝廷更没同意北军南调计划,然而山东布政使司衙门就发来了公函,命登莱青三府出粮五千石以赈济军中匮乏。

“这好处来的太突然,弄得本将心中不安呐。”

朱高城登莱都司府,大堂上赵期昌端坐主位,看着公文在下面传递,看了这份公文的幕僚、军官人人都是诧异。

五千石粮食虽然不多,以马、步、水军每月每人补助三斗粮食的标准来算,能让北三营、南三营以及水师三营吃二十天。

对于登莱军粮饷亏空问题没有多少帮助,可这是个好兆头。

可这个好兆头来的太突然,如果是徐樾、赵炳然搞的,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而且,地方衙门突然对军队热情起来,包括赵期昌,让一帮子军官摸不着头绪,倍感怪异。

地方衙门宁愿看着军队饿肚子哗变后杀了他泄恨,也不愿冒着丢官的风险接济断粮的军队……

现在地方衙门主动送粮食,实在是咄咄怪事。

一帮人大眼瞪小眼,赵显道:“皇帝不差饿兵,想来骆颙也不愿我山东兵马饿着肚子出征。否则一路走去饥肠辘辘军容不整的,让南人见了岂不笑话他骆颙治理山东无方?”

赵庆童摇头:“不对,骆颙真要脸面,这补全亏空的粮食早就下来了。说不得,向上头给咱登莱军讨要专饷的折子早就批了红!”

登莱军又不是白拿钱不干活,偏偏不能像九边一样拿到专门的拨款,这已经是登莱军的心病。干的都是守边的危险活儿,凭啥九边有专饷补充匮乏军资,而登莱就没有?

王文泽低头看着手中公函:“这开头一给就是五千石,那后续又该给多少?”

他这么一说,顿时气氛活跃起来,一帮人你对着我挑眉,我对你挤眼,仿佛做贼成功,占了天大便宜一样。

常信平却板着脸问:“不尽然吧?省里莫名其妙拨下五千石,或许咱也得表示一下,否则这第二批粮食能有多少,会不会给还是个问题。”

赵期昌也神色严肃起来,扭头看向周是问:“摸清楚状况,省里不会无缘无故给咱好处。再……弄清楚省里想要什么。”

周是问摸着下巴处一点短须,慎重点头,疑惑道:“东家,这或许是省里资军之用,而非填补亏空之用。”

这话说的有些绕,郭敦侧头看向周是问:“周先生,这其中有说道?”

周是问点头:“是,大有门道。谁都知道我登莱都司今年亏空约在十万石。要想补上这亏空,登莱两府的赋税可就没了。若是填补亏空所用,这开了一个头,可就是止不住的口子。故而,这五千石绝非给我登莱填补亏空所用。”

郭敦还是迷糊,都是交到自己手里的粮食,怎么用就是自己的事儿,难道省里还能强管着不可?

想不明白,郭敦还是说:“先生,省里又没说这笔粮食用途。”

周是问点点头,又看向赵期昌拱手:“东家,若无必要,省里绝不会掺合登莱都司府粮饷亏空一事。原本不该插手的事情,省里这回插手了,还不声不响的拨付五千石粮食,可见省里这么做是有人逼迫所指。可省里也不情不愿,否则不会这么不声不响的。”

赵期昌缓缓点头,总结:“给我登莱粮食的不是省里,是另有其人。那这笔粮食用途,的确不能做寻常规划。我大概想明白了,惟明呢?”

赵显也是点头:“也有所得,不知对不对。”

几个人开始打哑谜,见其他人大概想明白这笔粮食的特殊性后,赵期昌才正式下令:“原本规划在月底的号服、戎装采买计划提前,五日后在府中招标。这五千石粮食,就是先期订金。”

说着扭头看周是问:“三月中旬,我要看到一万套号服、戎装。”

想在一月内将出征的军队配满各种物件……难度太高,兵器、铠甲、旗号、军服、军帐、马匹、生活器具能配齐,就已经很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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