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潜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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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正北面,大厅舞台上一折戏唱完,陈其学点评:“腔调圆润,若去掉丝丝烟火气息,足以立身京师。”

赵炳然抚须,眼睛却不时关注各处走动的赵期昌,笑着摇头,应和:“还差火候,听看细辨,主唱女子年过二八,心思不纯,恐怕很难再进一步。”

风雅行当里,女子十六岁以前没闯出名声或练好基础功,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这口才是真正的青春饭,二十岁出头就会淘汰,也就别埋怨古人早熟。

陈其学反问:“二八以下,不见得心思就纯。可对?”

意有所指,赵炳然沉吟:“那宗孟如何看?”

陈其学端起酒杯,小小饮一口葡萄酒回味,眼睛一转看向赵炳然,语气坚定:“当束之牢笼,熬其爪牙心性。三五年后,必为国朝栋梁。”

“那宗孟先生可有良策?”

仔细观察赵炳然,见无什么怒色,也有一丝赞同意味明显心动,陈其学苦笑:“剑门兄,小弟不知天高地厚惹了锦衣卫大帅,赋闲在家恐怕也在三五年之间。若是剑门兄信得过小弟手段,小弟愿做牢笼。”

赵炳然垂头,握着空酒杯沉吟,陈其学提起酒壶斟酒,追问:“剑门兄,意下如何?”

“难。”

仰头饮酒,一口咽下赵炳然闭眼:“梅川自幼遭灾无父无母,早拜兵部员外郎朱应奎丽明为师,宗孟抢其门下千里驹,自惹麻烦。而,梅川岳父张茂又是个手段深藏,心思百转之人,这人如何不知梅川目前困境?可他自扫门前雪,也不愿涉足其中,可见想要束缚梅川之难。”

赵炳然自认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张茂确实有手段,可一句心思百转就点出了张茂的性格,手段有,智慧经验也不缺,可就是心思太灵活,显得意志不坚决。

拿出张茂做例子,潜在意思就是比起心思百转的张茂,赵期昌心思连十转都无。少年得志本该目中无人才对,可赵期昌对待上司一直是拘谨态度。做的滴水不漏,自然也就别想抓着人家疏漏之处进行教育。

可赵期昌露出的大漏洞也很多,这些大漏洞又没人愿意去提点。提点出来,说的直白了,都是够立案的。你若提点出来,不去举报,却指点赵期昌如何收尾巴,将来事漏,妥妥的同谋共犯。

赵炳然口中又提到前任朱应奎,在辈分资历上,朱应奎是他们两个人的后辈。关键人家是锦衣卫籍贯,英烈之后,天子世代亲军出身,只要能大用,皇帝绝不会吝啬官位。反正,官位给锦衣卫等上二十六卫亲军出身的进士,才是真正的给自家人。

其他官员在任时,根本没必要去管卸任退休后的事情。上二十六卫亲军的官员不同,真得罪了皇帝,退休后失去权位,上二十六卫内部,绝对会狠狠收拾这帮叛徒的子侄、宗族!

对待其他进士出身的官员是没手段进行事后清算,可对付上二十六卫亲军体系的进士,惩戒起来只能算皇家的私事。是故,这些亲军出身的进士你有多大饭量,皇帝就敢给你多大的碗。

可这样,对其他进士官员公平么?

提到朱应奎,陈其学脸色微僵,道:“陕西方面出事前,这位朱丽明回京述职。吏部左侍郎徐少湖坐堂,问及此人如何看待复套大计,此人开口反驳,大骂曾铣用心不正,举社稷大事图谋一己私名,合该当诛。”

听到曾铣,赵炳然忍不住轻叹一声,问:“然后呢?”

陈其学略带懊悔,阴着脸也不隐瞒:“徐少湖笑而不语,欲拟任朱丽明为刑部四川清吏司郎中或刑部员外郎。未及部里决议,陕西事变,徐少湖感慨朱丽明见识卓越,改拟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刑部、户部是大部,在各省都设有专管该省郎中正五品、主事正六品,个个都是实权。户部的各省分派主官叫做主事,正六品,只负责核算税务额度,实权不大但也掐着各省督抚、地方知府的命脉。

刑部的各省分管叫做郎中,正五品,这可是个要害位置。各省重要案件都是先经过他们的审核,通过后才是都察院御史系统复核,重罪死囚,最后砍头不砍头由皇帝决定。

这个权利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人能复查下面各省案件,从职权上将各省按察使司的脖子捏死,按察使司又是地方官员都怕的衙门,连按察使司都怕这帮人,这帮人跑到地方上去,谁不怕?

员外郎看名字就知道是副职,员有正职的意思,员外郎就是在正职之外在补充一个郎中,故名员外郎。六部都有员外郎编制,从五品,在郎中之下,六品主事之上。

而刑部的员外郎编制最特殊,只有一个!各省郎中没时间处理的案件往往都是疑难杂症,都会一股脑推给这个唯一、大伙公用的副手进行背锅,可想而知这个位置有多憋屈。

所以徐阶当时拟任朱应奎为从五品刑部员外郎或四川六品郎中,又是天与地差别的两种委派方式,前者是把朱应奎往火坑里推。而后者,谁不知道朱应奎是四川人,只是人家隶籍锦衣卫,官方记录的籍贯是直隶,不是北直隶就是南直隶。

说的粗俗了,让朱应奎这个四川人名正言顺的管家乡刑事案件,摆明了就是给朱应奎制造衣锦还乡的机会。对很多人来说,管外地一省,远远比不上管家乡一县来的舒坦、逍遥、自在有面子!

陈其学就是感慨徐阶的手段、眼界,拟出天地差别的两个职位,却自己这个坐堂的实权左侍郎不决定,留给部里共议决定。不管怎样,到最后朱应奎去哪里,都不干他徐阶的事情!

以当时的舆论环境,徐阶做出这种离奇的举动,而陈其学这个御史却没有深思其中味道,还一门心思跟着夏言去整陆炳……所以,他好后悔啊!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就不一样了,大不一样!

兵部的确被现在的东西两官厅夺取了武官选拔大权,这是控制军权的要害途径,夺取的是武选司大权,可不关兵部职方司的事情。武选司的确是要害部门,天大的油水部门,可职方司堪称总参谋部!

至于兵部余下的车驾、武库司,前者负责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后者别看管着武库,可那么多人往武库里伸手,这帮人自己不能伸,还要保证武库的库存,毫无疑问又是一个火坑!

兵部尚书、侍郎固然权高,可尚书、侍郎总不能什么都管。而控制天下军队辖区范围、变动、各军编制大小、军饷拨付先后顺序、军械拨付等等大事,却是职方司的日常任务!

所以职方司有两个郎中,一个员外郎。朱应奎站稳脚跟,混熟后,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提携赵期昌,给赵期昌搞来正规的募军番号,更好的军饷、军械待遇,就连打仗方面,都可以对赵期昌进行重重照顾,将打头阵的差事交给其他人来干。

职方司里的郎中、员外郎,要建立地方上嫡系部队、拉拢将领是非常非常简单的!那么自然,今后升调地方省一级官员,在军队调度上,先天比其他地方出来的官员有权位。军功高于一切,职方司里出去的官员,升官相对来说更快!

陈其学详细说着朱应奎,实际上也在说自己的小小隐私,那就是他后悔跟着夏言干了,说他自己心志不坚定。说这个自曝家丑,摆明了就是想跟着赵炳然干,或者是跟着赵炳然身后的彭黯、严嵩干。

一句话,希望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赵炳然细细品味其中,没直接表示什么,饶有兴趣道:“难怪宗孟甘做牢笼,此事若问朱丽明,朱丽明恐怕也知自己门下千里驹有所不足,势必赞成呀。”

如果绕过朱应奎这一关,得到朱应奎的支持,在登州代替朱应奎教育赵期昌,那赵期昌想不低头都难。

算算,会得到什么。

首先是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兵部大佬友谊,然后是一个有师徒情谊的国朝悍将。弟子的兵马,自然也是师傅的。彭黯收赵凤翼为弟子,与登州系相互合作重建巡抚标营,立马在历城树立了自己的威严,现在一句话,顶过去五句话,好使!

有赵期昌为首的登州系支持,那其他官员、地方士绅就不敢与你为难,你要做事情没了掣肘,可以专心去干。没有同僚的掣肘,地方上士绅的阻挠,想不出政绩都难!

赵炳然看着陈其学,心中联想连篇,更加觉得这个人手段层出。怀疑今夜士林集体发难,有这个人推动组织。而鼓动士林向赵期昌发难,就是向他赵炳然、朱应奎展现自己的能量,进而寻求合作,一起进步。

与赵炳然对视,陈其学神态坦然:“若剑门兄愿提携梅川,宗孟愿为剑门兄试探口风。”

赵炳然露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画风一转,开始询问每年正月十五夜子时,登州城北的游神庙会,毕竟过一会儿,都要跑过去参与。

约半个时辰后,一楼舞台也没戏班子上台了,各处饮酒上头,楼上楼下、楼里楼外一片喧哗声。

突然,一帮军汉一把扯掉一楼门帘,寒风涌进来。

赵庆童一身黑漆细鱼鳞盔甲染着白色风霜,白色披风上满是干涸冻结凝固的血渍,进来喘着大气喝问发懵门子:“朱高赵将军何在!”

“这位将爷……”

上前一把拎住门子衣领,赵庆童低声吼道:“何在?”

门子抬手指了指楼上,赵庆童轻哼一声丢了门子,领着一帮军官、亲兵就往楼上走。

一名喝大了士子拦住,步子不稳,指着庆童,打着酒嗝:“失礼……”

理都不理,赵庆童抬臂扫翻这士子,踩着木楼梯噔噔作响冲上去,一众军官铁甲透着阵阵寒气,一个个面目阴森环视,二楼寂静下来,一人指向赵期昌:“家主在那!”

李羡、白庆丰齐齐放下酒杯、筷子正迎上来要询问,赵庆童只是点点头,转身脚步匆疾去寻赵期昌。

一帮披甲汉子十分显眼,陈明心刚提点,赵期昌放下酒杯搓脸醒神,庆童就来到面前,哗啦啦一帮军官单膝跪地,庆童仰头眦目:“还请家主做主!为二管家申冤!”

“还请将军做主!为二管家复仇!”

赵期昌皱眉,双拳捏紧:“说清楚!”

庆童张张口,低头哽咽:“家主……二管家让贼人……打死了……”

与赵期昌饮酒的同桌士绅名流中,看赵期昌脸色变化,县学教谕心中发寒,起身拱手:“将军息怒啊!”

赵期昌握拳摆臂示意别多管,低头喝问,一字一顿:“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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