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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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七,卫里月底会议应赵期昌的意思,提前两日。

戚继光在时,卫里排序是戚继光、张茂、赵鼎明、李昼。经过军功盛宴后,戚继光在带着春戍班军去河间府值守备防,赵鼎明也升职,本职隶属在都司府,成为登州卫明面上的直属上司衙门重要成员之一。

赵期昌也是如此,按照规矩他的官位隶属于都司府,是登州卫的上级,卫里的会议他顶多就是一个旁观者,可他官位代表着都司府,本身又握着卫里最多的一批捕倭军名额,他的意见从上、从下而言,影响力是极大的。

同时,戚继光不在,主管卫里杂务的是坐堂镇抚李昼,可卫里排序第一的是张茂。那么,张茂的上司赵期昌,又是本卫人,算起来赵期昌有一种实权太上皇的味道。

这也是李昼在卫里有事情,事事请教、询问赵期昌意见的根由所在。只要赵家不作死,基本上戚继光回来,也无法扳倒赵家。

可如同傀儡的李昼,虽然表现的很恭顺,可心里头绝对很不爽。

戚继光可是有丰厚外部关系的人物,是披着地头蛇身份的强龙,人家都压不住一门两都佥事与一进士的赵家,更何况彻彻底底的地头蛇李家?

至今很多卫里人,将戚继光领着班军戍卫京畿一事的根由,定在赵家身上,认为是赵家使绊子挤走了戚继光。

一大早,赵期昌骑马入城,扈从卫士三十余骑环卫,排场不可谓不大。

今日赵期昌的打扮一入城,就被卫里人认出,也有民户窃窃低笑。

赵期昌的打扮的确特殊,身穿绯红对豹补子武官常服,脚踩黑色官靴,头上嫌乌纱帽软翅摇晃累赘,戴的是红缨毡笠。一路跑马尘土飞扬,脸上遮着的黑巾松垮垮裹住下巴、脖颈。

毡笠斜戴,整个人也懒洋洋随着马步前进而一摇一晃,显得慵懒、闲逸,根本无法体现武官的英武。在一帮身穿鱼鳞甲,看着甲光森森的甲骑护卫下,更显得不伦不类,极为突兀。

可他压得住气场,在马上左右抱拳,遇到打招呼的人就回礼,招呼两声。

北城,面南对着西门大街的卫衙门前,赵期昌抬头扫一眼卫衙门牌坊,不见李昼出门迎接,咧嘴笑笑:“这位镇抚官,似乎不待见余。”

一旁在城门处等候,汇合后牵马的庆童道:“家主升官以来,首次来卫里会议,李镇抚慌了手脚也是正常。”

赵期昌感叹:“是啊,用什么礼仪才对?余不知,想来他也不知。”

的确,说是用迎接上司的礼仪,可赵期昌的实际差事是朱高城守备,还不是督管负责登州卫的专管佥事,更不是一把抓的都指挥使、指挥同知。但是上司衙门官员、品级摆在那里,用迎接上司的礼仪也说的过去。

而偏偏赵期昌又是本卫升上去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升上去的,这帮人在正式场合里,纠结这个问题,加上李昼的一点小心思,自然更纠结了。

毫无疑问,戚继光不在,张茂也很少在会议中发表意见,李昼很喜欢主持卫里会议并当家作主的感觉。今日赵期昌要来,张茂还要来,头上骑着两位爷,如何能高兴?

赵期昌只是稍稍感叹,他感叹的是际遇变化,便轻踹马腹纵马进入前院,跳下战马。

管事镇抚李昼在前,迎上来拱手行礼,笑吟吟看不出具体心思:“下官镇抚李昼,拜见赵将军。”

赵期昌右手握着马鞭轻轻拍打左手,左右环视不见张茂、刘文清,抱着马鞭对此时的中所佥事、卫镇抚王文泽抱拳,便点着头:“喂马,待人齐了,本将再通报事情。”

李昼半躬着腰,故意走在赵期昌半步前,抬臂示意似乎在彰显自己才是衙门里的主人似的,但依旧是一脸谦卑笑容:“赵将军赶路幸苦,下官已备好热汤,请。”

赵期昌突然停步,整个跟随的队伍里还是卫里那批军官,足有一二百人也都停步,诧异望着。

上下打量李昼,赵期昌道:“近五六日无雨,一路过来的确风尘大了些,李镇抚看来也是用心了,这情本将会记着。”

李昼笑容更甚,身子半躬着:“应该的,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这算什么,上头人真下来,李昼感觉花钱邀几位名妓过来陪酒助兴都是应该的。

赵期昌也缓缓露出笑容:“李镇抚,戚掌印见了上司,可是行的端正、坐的安稳,从不会卑躬屈膝。你如今署理卫中事务,代表的是登州卫颜面,而你更是我大明朝的将军。所以,本将令你挺直腰杆子走路。”

李昼缓缓挺直腰,垂着头看着赵期昌片刻,脸色青红不定:“下官……遵令!”

赵期昌目光落在李昼的鱼鳞甲上,赵期昌嘴角翘起:“盔甲这东西穿在身上,脊梁骨再软的人也会硬梆梆的。可李镇抚你,似乎连铁都撑不起腰杆子。这让城中士民瞅着,该怎么看登州卫将士?为将要有威势,这不是欺凌部属军士之威,而是铁骨之威。”

憋红脸,李昼呼吸变粗,昂着头拱手:“赵将军教训的是,下官自当勤勉、改正。”

他目光前视,看到随赵期昌而来的甲骑下马后,一个个都手按刀柄,似乎对他神色不善?他也不确定,只是觉得这帮人对他充满恶意。

跟在身后的一帮人,王文泽排序第一咧嘴无声笑笑,卫东五家体系内的军官人人看着心中畅快。其他卫里军官则是心里发怵,这架势完全就是故意找茬。

在赵期昌洗澡完毕出门时,卫衙门后院青藤走廊下张茂已经来了,正与李昼下棋。其他军官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议论纷纷。

出门,赵期昌将红缨毡笠戴好,高声道:“今日本将要议的是军事,请中堂议事。”

说罢,就往中院走去,陈明理等甲士紧步跟上,随后赵家一系军官一拥而上离去。

站在棋盘边的王文泽二话不说一挥手,领着王家这边军官紧步追上。

张茂见了,有些败兴一叹:“唉,你的心乱了,这么赢着毫无乐趣可言。”

见亲善赵家的军官集体离去后,整个后院顿时没了近一半儿,李昼脸色也垮了下来:“世叔父,您那女婿不给小侄面子,小侄能有什么法子?”

张茂摇头,收拾着棋子:“我也听说了,分明是你先失了下属之礼。朱高山设立守备一级捕倭军,只是未划明归属。用脑子想想,难道还看不出尊卑?”

登莱各卫都有捕倭军,也有千总级别的操守官,操守官由本卫人担任,地位仅次于卫掌印。现在登州卫设立守备一级的备倭城,虽然都司府还有确定归属问题,可骑到登州卫头上已经是实际上的事实。

李昼不愿意低头,赵期昌转眼就仗着官位欺负,李昼能怎么办?他张茂又能怎么办?难道为李昼出头,跟自己女婿闹别扭?

随即张茂起身,张家一系跟着离去。

李昼站起来环视,后院除了李家本族人外,姻亲家族都顶不住压力,三三两两跟着离去。就连卫衙门里的官员,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让李昼深深一叹:“戚元敬是对的,留着做事就是当孙子!”

他被赵期昌当众收拾,本就是年轻人面皮薄,心高气傲猛地被狠挫一顿,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没心思做事了。

在李家子弟簇拥下,李昼强打着精神,来到中堂。

他进来时,赵期昌已经坐在主位,正伸手接着卫衙门七品经历官黄运清递来的茶碗,黄运清是黄允良的儿子,现在也服软了。

待人都到齐了,赵期昌轻咳两声,道:“本将查阅近十年来沿海倭寇进犯资料,察觉倭寇多在四五月、十月、冬月这两段时间内最为密集。故而今番打搅卫衙门议事,为的就是防范夏初倭寇滋扰一事。”

王文泽很配合的问:“赵将军的意思是,要调动捕倭军?”

赵期昌缓缓点头说着,扭头看右首李昼:“事情极为棘手,本将也有了倭寇确凿消息。对了,李镇抚,本月月底可有什么事情?若有就先通报集议,一一定下后,众百户、闲职可先行离去。免得走漏消息,误了本将大事。”

李昼眨眨眼睛,道:“本月卫里主要也就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夏收、夏粮征收之事,按着以往规矩照办就好。此外这第二件事,倒与赵将军有关。”

赵期昌不搭话,李昼只能继续说:“朱高山备倭城修建一事,府里拨下五千石粮食并抽调徭役两千人供用三月有余。府里仁至义尽,依都司府令文,夏收后朱高山备倭城修筑一事由卫里接手。定下六千石粮食,征发军役三千人参与筑城。日期也都定下了,在五月十二日前各所摊派军役必须克期抵达,出工两月半,于七月二十五日撤归。”

说着又轻咳两声,李昼环视一圈道:“都司府的意思简单,出的粮食不能比府里少,出去的人干的活也不能比府里人少。所需粮食从夏粮中提留度支,各所议议该如何摊派。”

王文泽稍稍思索就开口:“赵将军做事,卫里人也是知道的,这终究是个好差事。左所摊派春戍,丁壮多在外,相对各所折一半人力。七月底秋戍班军出发,给右所、后所也折个七成五人力。如此算下来,八个所也就六份军役,其余各所出五百人,每个百户所出五十人;左所出二百五十人,每百户所二十五人;右所、后所各四百人吧,每个百户所出四十人。”

他心中也是早有计较,朗朗讲出,还故意询问:“右所、后所的兄弟,给赵将军做事是美差,多出几人,应该没人反对吧?”

左所王家,后所景家先后代表本所意见,笑着应和。一件出丁做工去混饭吃的美差,就这么决定了。就像卫里和漕运体系出丁一样,基本上那边要人,卫里几句话就能拿出法子。

漕运体系的活油水大,卫里派过去的人多以军官家族成员为主,下面人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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