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铜矿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墩中,家宅前。

侍女孙孟娘抱着竹篮等候着赵期昌,穿着一套红边白色袄子,下面是暗红百褶裙。

“这是做什么?”

赵期昌看着篮子里,取出一叠红纸卷开后是对联,孙孟娘道:“爷从征未归,家里就等着爷回来贴新符。”

梯子已经搭好,赵期昌将‘三阳开泰’横批贴上,左联涂好浆糊,也垫着脚尖抚平,压好,其次是右联。

站在门前,仰头看着对联,赵期昌挤出一丝笑容:“明年啊,我们就换个大宅子住。”

挽着竹篮,怀里抱着赵期昌佩刀备州,孙孟娘笑容难掩哀愁:“爷,那时家里会有很多仆僮吧?”

“少不了的,到时候也不需你事事亲为,也大小是个管事,头头。”

赵期昌仰头说着,扭头:“回家吧。”

孙孟娘一脸灿烂笑容,点着头。

院子里不见五郎、七郎,赵期昌询问,孙孟娘道:“五爷、七爷想来在外面玩雪。”

景娘子也迎了出来,说是烧好热水,赵期昌便去洗漱。

夜色下,墩中隐隐有哭声传来。

后院正房,火炕上,赵期昌、赵普益、庆童、赵显、赵财五个人盘坐围绕着炕桌。其他人都急着回家去了,后日才会归建,进行内部议功、封赏、晋升。

一只炖好的鸡摆在正中没有去动,都端着茶碗,现在都已经摆脱了对吃喝的初级需求。

赵期昌拿着账册道:“除去抚恤后,这一战家中前后会获得鱼鳞甲二十套,棉甲一百套,罩甲二百套,刀六百余、枪八百余,粮食三千五百余石,黄金三十二两,白银两千三百余两,战马四十余匹,良马三十余匹,驽马五十余匹,另有药材一批,损毁刀枪、箭矢足足一车约有两千余斤铁。”

很大一笔收入,大约等于去年大房年收入的五倍,若扣除大房去年常规支出,论这笔收益,足足是大房去年盈利的五六十倍!

这么一大笔物资,足以支撑三房各种开拓基业所需的消耗。

没人开口感叹,因为这都是用命换来的。如果再给赵期昌一次机会,以同样的损失获取这么大收益,他不想再干。再打,家中中坚力量就折干净了。

歪着脑袋环视一圈,赵期昌道:“现在家中总共有这么几件事情要处理,首要是春耕,如此多的马匹春耕时畜力足够,能极大的增快春耕进度。这批马也有些一些问题,战马、良马中公马优良却都是阉割了的,建马圈、找优良马种、规划牧场是一件事情。”

“牧场所需的苜蓿种子,朱应奎会承诺从益都马场调集一千斤过来,还会抽调几户马户过来协助种植苜蓿、照看马匹。至于种马,会在夏秋之际,从宣大一带弄十余匹过来。这件事情,就交给管家前后照看着。”

赵财拱手应下,挤出笑容自嘲:“算起来,老奴也是家中司马了。”

马匹关系太大了,不仅是春耕,还关系到以后出征。

赵期昌也笑笑,继续说:“阵亡将士抚恤一事,我已交给禄管事去做。这件事情做完后,老禄会休养一阵时间。然后是春耕,这是家中头等大事,由赵普益、庆童两人来做,务必在月底前准备足够的农耕器具,尤其是粮种,要选最好的。”

赵普益也顺着赵财的口风道:“家主,这大司农、小司农也齐备了。”

赵期昌也笑笑:“真按照先秦规矩,那先生今后就是司农普益了,唔,管家就是司马财。”

几个人听了做笑,赵期昌继续说:“还有家中最后一件事情,那就是子弟家丁操训问题。这件事情赵显先抓着,常信平、陈明理可做副手。”

赵显拱手:“家主,今日墩中,下面五个庄子都来了人,看各处青壮言行,从征意愿强烈,是否扩充家丁?”

他录名族谱为三房别枝,可时间太短还没有融进来,他握着家中子弟操训事情,也不会出现尾大不掉的事情。

赵期昌饮一口茶,道:“这事情麻烦,等大军后撤后要叙功升赏。此战我赵家、王家子弟奋勇争先,不少人会被委以官职。而捕倭军名额扩增,最少一半要归我三房。而两三年内,我不准备再从征打仗了。”

赵财感觉自己老爷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子,打仗就是捞好处,几条人命换几百人一年都挣不来的财富,是很赚的。

只是疑惑,问:“老爷,这是为何?”

赵期昌轻叹:“打不动了,这回折损的弟兄,都是冲在前头最有胆气的那批人。家中子弟操训日浅,能打的这么死了,不能打的活下来,再打一场,估计家中这一代人就废了,会后继乏力。”

说着,赵期昌露笑:“何况,我赵家不是几百年的望族,宗族子弟不盛,不能这么拼。待夏收家中基业稳定后,家中花钱给子弟成婚,才是持家首要之事。”

这里要说明一下赵期昌所部的子弟兵构成,除了王家的人外,余下的人性质就分为三种,一种是家丁仆僮,这类人立的军功都会统计在赵期昌头上,是没法子接受卫里派遣职务的;一种是家中子弟,有自由身,几乎身份都是军余,都是可以凭军功升官的;第三种就是门客、幕僚,属于半自由身,军功虽然也记在赵期昌头上,可人家若有上头人赏识,也可退出,以自由人的身份担任官职。

朝廷的制官,体制中的官位都是公器,是不能授予私人家奴的。因为家奴效忠对象是主家,不是朝廷。这是一条铁规矩,赵期昌是没心思去碰触。

反正人都是可以变通的,他赐予庆童、赵显子弟身份,这些人照样当了朝廷的官,依旧会心向他赵家。

普世观念摆在那里,当个别人弟子就要跟别人坐同一条船,更别说当过别人的家奴。一个人若反戈相向师门、曾经的主家乃至是朋友,那这个人一辈子那就那样,没人会再信任他。

而家丁这种身份牢固性非常强,赵庆童、赵显二人,这辈子若背离赵期昌,名声就彻底毁了。

将门的家丁受数量限制,都是主家言传身教带起来的,一个个论本事、眼界外放,当个队官、哨官都是没问题,再不济也能当个合格的伍长、什长,因为这帮人活着就为了战斗。不合格的,早就被种种原因所淘汰。

幕僚这类身份稳固性不如家丁,胜在机密,多是官员、武官亲友充任,帮着参赞军政,也积攒自己的经验。

而门客稳固性不如幕僚,可以说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所以,大明朝里,招收家丁最多的是武官;幕僚最多的是文官;而门客这种人,最多的拥有阶层是宦官。他们不敢养太多家丁,这代表武力,也不敢养太多幕僚,这代表机谋。

不是宦官们不想养家丁、幕僚,这两个身份对下面人的限制在法律、道德层次更强。可他们不敢养,养了就是自寻死路。只能养牢固性最差的门客,门客这东西看感情,感情好的也能做杀人的事情,也能做参赞决策的事情。

从这个层次上来说,皇帝对武将的容忍限度更大,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宦官建立强盛的私人集团。

而这一战中,首级军功这东西分配权在赵期昌手里,他只要给内部斩首者给与赏赐,那首级军功的处置权就在他手里。该卖的卖,该合理分配的就合理分配。

反正在官面档案里,赵家子弟表现好的,他都分配了首级军功。捞不到几个百户官位,总旗、小旗之类的可是一抓一大把。

这帮人获取官身后,会占据很多坑位,掌握的百户寨、戍堡、火墩都能算是赵家势力范围。此前五家联合瓜分的势力范围终究上不了台面,而现在就能从官面上瓜分势力范围,形成的威慑力、凝聚力会更上一个台阶。

这还只是眼前,随着时间变迁赵家集团越发强盛,这帮人熬资历也能升上去,让登州卫姓赵,也不是不可能。

安排好家中眼前几件事情,会议也就散了,等后续大小头目抵达,还要正式在家中进行赏赐,这才是重头戏。

赵财去而复返,怀里取出一块石头放在赵期昌面前:“老爷,这是腊月底,宋家兄弟在山里凿石,发现的东西。”

赵普益、庆童一帮子人是族人,不是赵期昌的家奴,算起亲近来,还是家奴更为亲近。

赵财防着这些人,没有当众说,这才去而复返:“这兄弟俩曾在昌平帝陵做过事,说这是铜矿。老奴便赏了这兄弟二人,许诺了一些事情。”

赵期昌拿起沉甸甸,黑褐色的石头掂了掂:“铜矿?许诺了什么?”

赵财拱手:“是铜矿,还是个富矿,朱高山西北四里处的山里挖出的。这宋家兄弟擅长开凿山东,老奴就想着依照朝阳坡之事,让他俩凿山引水,不想挖出了宝贝。”

赵期昌挑眉:“管家,我问你的是,许诺了他们兄弟什么?”

赵财干咽一口唾沫:“老爷如今大胜归来,威名震动山东,想来宋家兄弟也不敢过分要求什么。”

握着矿石赵期昌狠狠拍在桌上,一声闷响:“说罢,什么条件?”

开什么玩笑,这是铜矿!就是铁矿,消息传出去,也能变成宫里的、官家的东西!他可不愿意消息泄露出去,让宫里派来个矿监老爷过来给他找麻烦。

赵财声音越来越低:“家中子弟都跟着老爷出征,老奴调不动也不敢调外人灭口。只能答应宋家兄弟,让他们迁移宗族在山里建个庄子。挖出铜矿由宋家兄弟冶炼,都归老爷,就是再划出周围山地、平地前后三四顷,永不收租,也依着百亩一丁抽丁做事。”

赵期昌咧嘴笑笑:“好啊,我这才出去两月不到,家里头又多了个庄子?”

“老爷恕罪,老奴真无旁的法子。若是老奴信得过陈家五爷,早就让五爷出手灭口了事了。”

赵期昌从不怀疑赵财的手腕、狠辣,赵鼎明当初八个副手就剩下了三个,活下来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看了赵财片刻,赵期昌道:“明日让宋家兄弟过来一趟,咱与他兄弟签个契文。”

赵财狠狠松了一口气,赵期昌又道:“本想着这次得胜后家里上下升赏阶位,你又在家守家有功。看来,这事只能延迟几年了。”

赵财低头看看自己交叠衣领上一杠三花,有些舍不得,还是挤出笑容:“老爷不怪罪老奴乱了规矩,老奴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敢奢求旁的?”

赵期昌轻嗯一声,赵财这才退出去。

宋家兄弟是中所的人,老大世袭小旗,老二是军余。是此前请来在山里看着开凿引水山洞、造水坝、采石的工匠。

可惜是外人,若是墩里人发觉,赵财也就不用这么患得患失。

其实,赵期昌也理解赵财的苦衷,保住秘密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不要这些铜矿,也不能把消息传出去,否则以宫里的作风,派个小宦官来做矿监,作威作福骑到赵期昌脑袋上才是正常剧本。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个老爷去伺候,能保密比什么都好。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