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刘磐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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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正午,赵期昌返回白石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初一下午就回到了自己大本营。

估计卫里忙完旧马营改建一事,他这里就能正式升格为白石堡。

戚继光很给面子的派出戚威,与另外两个戚姓家丁过来帮忙,十两近乎是白送的银子,也让戚威对赵期昌充满好感。

当天下午忙完安置问题后,昨日一早戚威与常信平重组教官队伍,规划新的训练方式,白庆喜送来的十五人打散进行混编,待适应令行禁止后,再重组进行训练。

初三日也是刘家旺集会日,墩里何家老二的豆腐卖的也差强人意,不过却能极大的丰富墩里伙食,赵期昌也乐意支持何二做着不赚钱的营生。

海边捕鱼栅栏处,轰隆隆海浪拍来打在礁石上白沫纷飞,彩虹闪现缓缓消失,又在下一波海浪中浮现。

赵期昌浑身已经被水雾打湿,盘坐在一方礁石上适应这种嘈杂,观望着席卷而来的海浪练胆,幻想自己身处千军万马之中,立身阵前。

捕鱼栅栏前,庆童双手握持红缨枪,对着水中游鱼刺击,双腿已被打湿,以此打发时间。

三艘鹰船行驶在北面海上,缓缓靠近,赵期昌眯眼。

挂着‘朙’字战旗,还有白底黑色朱雀团纹战旗,插着一面面红边青底三角牙旗的三艘鹰船经过突出部,沿着海岸向南驶去,看样子是去刘家旺赶集。

庆童提着竹篮走过来:“老爷,该不会是倭寇假扮的吧?”

摇头,赵期昌笑道:“不可能,倭寇比咱还穷,哪来布料做旗帜?若是一艘鹰船还可疑,三艘就没问题了。”

这还是首次看到往来于登州水寨和福山所的水师中途靠岸,背后大石上刘瘸子两手撑着站起来,扭头大喝:“东家,马队来袭!”

马队,军中指骑军,是简略化口语称呼,如军中小队指哨队,中队指把总,大队指千总级别队伍。

而在山东地面,民间口语中的马队,特指……马贼!

等赵期昌爬上大石,就见两伙马队从西边土路官道上奔驰而来,向着刘家旺戍堡奔去,身迹在隔道林中若影若现,尘土冲天。

“马队……”

呢喃一声,隔着两里地,赵期昌都能感受到四五十骑驰骋的威力。

突然一伙马队北转,直赴白石墩而来。受操队伍五十余人在戚威、常信平呼喊中开始集中。各处田地里的人户,在红石山打墙的丁壮纷纷拉扯着孩子,向白石墩跑,乱的一团糟。

大石上,庆童握紧红缨枪,低声道:“老爷,似是陈家寨五爷的弟兄!”

奔来的马队减速,一骑当先奔到列队的家丁队伍前呼喊:“三爷可在?”

戚威握着枪杆看向常信平,常信平将手中长枪钉入土里,上前拱手扬着下巴:“好汉是哪里来的?”

“陈家寨,我家五爷还在后头,求三爷借三石豆料。”

这骑士说着勒马,马匹吃痛原地打转,脸上的面巾并没有摘下去的意思:“若三爷在,请给个爽快话。”

“稍后。”

常信平调派人手,一人去红石山工地上找管家,一人去墩里安排女子造饭煮汤,一人去找赵期昌。

赵期昌抵达,马上这汉子拱手:“小的见过三爷,劳烦三爷弄些解渴填肚的,稍后我家五爷会来赔罪。”

这声音赵期昌熟悉,是陈明心那夜来时打前哨的那名卖弄马术的汉子,点头:“让弟兄们下马,墩里有的少不了诸位弟兄。”

“谢过三爷!”

重重抱拳,这汉子狠勒马缰,两腿踹着马腹,赶回去一阵呼喊,那边驻马等待的近二十余骑纷纷下马。

没多时,热水、馒头先送了过去,很快这伙人急需的喂马豆料也送去六麻袋。

见彼此熟悉,墩里人又去各干各的,这种事情也常见。反倒因为自家老爷在道上有朋友,而觉得心里踏实。

陈明心抵达时,墩里已经烧好浆水菜汤和一碗碗面条。

和所有手下一样,陈明心也佩戴面巾,领着一名佩戴猪八戒面具的青袍男子过来,对着赵期昌拱手,又看看赵期昌背后警戒的五十人队列:“老弟这底气,已算得上是咱登州一号人物。”

赵期昌拱手:“五哥,今个儿这是吹哪门子风?”

陈明心扭头看一眼青袍男子,这人轻轻点头,陈明心看一眼戚威,道:“刘磐有着落了,不知道这人走的什么关系,这段日子躲在登州水寨。今日启程乘哨船要去福山所,得到消息就这样,各处神仙都蹦跶出来了。”

“可是三艘鹰船?”

陈明心接住赵期昌转递来的海碗:“老弟瞅着了?”

“嗯,突然南拐似要靠岸行驶。”

“混帐东西!”

青袍男子右手握着折扇狠狠打在自己左手手心,骂道:“狗日的保准察觉,会缩回去。进了登州水寨,我等只能干瞪眼。”

赵期昌扭头奇怪看一眼这人,陈明心端着碗垂首沉吟片刻:“白跑了?”

“可不是?今儿就这样,告辞。”

这人抱着折扇对赵期昌、陈明心拱拱手,转身就走,翻身上马领着十余骑离去。

陈明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摘去面巾喝了口酸菜面汤,抬头说:“那位是咱登州地界的掌灯先生,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戚威看着离去的十余骑,心中嘀咕:“原来是他……”

赵期昌可不知道掌灯先生是什么,坐在地上:“刘磐怎么好端端的进了登州水寨?”

各处寻找刘磐,为的还是刘磐手里那件祥瑞,现在刘磐与登州水寨不清不楚,那祥瑞必然落入水寨军队或朱应奎手里。东西落入官方手里,现在这伙人急个什么劲?

而且刘磐这个人,赵期昌也熟悉,在王屋山那边王屋村也算是朋友。

陈明心稀溜溜吃着酸菜浆水面,填了几口,才说:“这人不是咱山东人,是延庆卫世袭佥事刘家子弟,在京里闯了祸端外出避难。水寨那边见了白狐,才弄明白这人是刘磐。他是朱应奎的朋友,朱应奎没动那只白狐。”

“田启业招安,现在跟随朱应奎落脚奇山所,今日应该会抵达福山所。刘磐这回出来去福山所,是等不及了,要与朱应奎辞别。”

说着鼻息重重出一口浊气,陈明心继续说:“这事就这样,本来想着突然杀出抢了白狐就跑,现在……唉……”

胆子未免太大,敢在朱应奎面前抢东西。

赵期昌苦笑:“这东西五哥抢到手反倒是个烫手的东西,平白遭人惦记,依小弟的意思,不掺合为好。”

陈明心沉默片刻,低头喝完碗里酸菜汤,长长哈一口气:“你这话在理,可这东西已经有了可靠下家接手。掌灯先生那里,有人出价五百两。似乎,是巡抚衙门的路子。”

最后一句话,陈明心声音压的很低,只有一旁赵期昌隐约听清楚。

五百两,完全可以拼死干一票。如果刘磐是戚继光朋友,待在卫衙门里避难,各路好汉都敢干一票。可人家躲在登州水寨,谁都没法子下手。

登莱两府,最不能招惹的存在就是登州水寨。

陈明心带着人走了,留给赵期昌几块大约鸡蛋重,能有二两的碎银子,赵期昌只能苦笑。他宁愿不要这钱,也要弄一个陈明心的人情。

可陈明心死活要掏钱,干这一行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能用钱解决的人情最好解决掉,不然可能要拿命来还。

不过也有意思,送上门祥瑞朱应奎没要,反倒是他的上司,山东巡抚何鳌心急火燎的在找。连江湖道都走通了门路,吃相难看的要死。

另一股马队在傍晚时也来到白石墩,一名骑士奔来:“三爷是五爷的兄弟,我家寨主与五爷有亲,劳烦三爷卖些马料予咱。”

“好说,若方便就一起吃顿晚饭。”

庆童护卫着,赵期昌跟着这骑士上去与对方首领打交道,混个脸熟是必须的。

家丁队伍集中用餐,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红光,貌似自家老爷和各路好汉关系莫逆,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东西?

戚威端着碗吃了一口面,对对面常信平笑道:“都成贼窝子了?”

常信平一愣,咽下嘴里的面,头低着:“客军作战,不比贼好多少。”

戚威摇头笑笑:“是啊,不过我家老爷有心练一支冻死不拆屋的强军。昔年,老太爷在世时,麾下军士客军作战,便是秋毫未犯。”

常信平低着头默默吃着,作为应募的山东枪手,他在两淮、苏杭都待过,剿杀水匪、缉捕盐枭,对阵倭寇,他都干过。

作为客军,他也抢过……

客军作战的军队,军纪差的一塌糊涂。客军是指调离辖区,跨区域乃至是跨省作战的军队。军士能在家乡顾忌形象,也不愿对乡人祸害,可客军作战时,比土匪还要能祸害。

首先客军作战,是原来地方地方的军队打不过,他们才会成为客军远离乡土去作战。人本性上就没有喜欢打仗的,是你们不行,凭什么还要我们弟兄去流血收拾烂摊子?

在心态上,客军就充满怨恨,面对陌生的,无亲无故的他乡百姓,自然是能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

这种怨恨不是军律能压得住的,所以客军作战有军饷补助,军功翻倍计算的待遇,可一切政策上的好处多数是存在于账面的,依旧难改客军作战时,由内而外的匪气。

客军作战时,被本地驻军与贼军联手坑害的事情不少,与本地驻军发生械斗、火并,也挺多。

当然,客军的残暴问题,其中最大最不能忽视,却人为忽视的原因不仅在于厌战心态,也仅仅是许诺的好处不兑现。更多的在于糟糕、死板到令人发指的后勤补给系统。

很不幸,山东的军队在广东就是客军作战,他们的补给不归广东方面管,而是从山东方面调运。前线吃不饱肚子还要逼着你上战场,你怎么想?

远离乡土,来保卫他乡百姓,帮着他乡驻军打仗,凭什么你们能吃饱喝足,我们幸幸苦苦赶来却要饿肚子杀敌?

饿着肚子无力杀敌被砍死,还是吃饱了肚子杀敌,这个选择很简单的摆在客军面前。

所以,客军的糟糕军纪,是制度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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