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吃酒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日薄西山,白石墩外海边,十余名健妇拉扯着渔网、竹笼,捕来夜里食用的鱼虾、螃蟹。

这是一处容易落脚的地方,已在海里打了木桩围成栅栏。潮起时卷着鱼虾漫进来,潮落时不少鱼虾只能留在捕鱼栅栏里。身材苗条的还能钻过隙缝逃生,胖一点肥大的,基本死路一条。

清凉海风吹来,赵期昌站在一方大石上,青布袍袖扬起。

这里没有什么海边碎浪,有的全是一波波大浪,毕竟是海边突出部。

受训家丁站在方石南,现在勉强能站的像那么一回事,不再交头接耳,不再挠手挠腮,也不再故意出风头而招打。

对于训练,他们已经渡过了最初的打熬心性这一关,说难听就是认命。现在只是站着,站到开饭,然后回房休息。

西边红石山上的麻黄岩石敛去最后的红色光辉,最后一线光明随着火烧云失色而消失。

“列队,集中!”

拄着一杆丈二大枪,常信平右臂提枪斜斜举起,三十名受训家丁挪动步伐,向着常信平集中。这一跑动就露馅,远不如站队时齐整。或因疲倦,或因心乏,或者就是懒散,赶羊一样集中在常信平面前,整队一番又齐整了。

赵期昌转身,俯视下方三十五名家丁,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糊的人影。不少患有严重夜盲症状的家丁仰头,甚至看不清赵期昌星月光辉下的轮廓。

“操训之苦,尔等也已经历了。咱要说的是,操训之苦算不得苦。若本事不济送了命,尔等家属之愁苦,那才叫真苦。”

“近日,听闻不少人说咱如此操训,是白白耗费粮食,耽误开田诸事。认为三日一操,或五日一操便足以应对贼寇。这话说的其实也对,咱若只是想过个小富即安的日子,十日一操也无所谓,无关轻重。”

“可咱不愿意过顿顿鱼米的小日子,咱要顿顿山珍海味,穿最气派、最舒坦的衣裳,要骑天下有名的好马。还要做那欺压他人的恶人,不愿做被人欺负,还要忍气吞声的龟鳖。”

“眼前,天下不太平。光咱这一亩三分地,也不太平。不是你关起门想过太平日子就能过太平日子,倭寇、马贼,会搅得你不得太平,搅得你家破人亡。只有练好杀人的本事,才能有过太平日子的本钱。”

“之所以给你说这些,咱也不认为,也不强求每一位兄弟都能将咱的这番话听到心坎儿里去。是因为月底,将要分甲乙两队,甲队操习阵战之术,咱吃什么,甲队吃什么。甲队的儿郎,咱大话不敢说,三年内给甲队的儿郎一人讨一个婆娘。”

顿时,虽看不清,赵期昌也觉得这帮混蛋来了精神,一对对眼珠子仰望着他,折射着星辉,倒有些骇人。

顿了顿,赵期昌道:“有好处,自然就有危险。如何选择,都回去抠心自问,问问自个儿的影子,是以后想当个老实本分,是个人,乃至是狗都能欺负的可怜老实人。还是想抓着刀子,到死都是英雄的好汉子。”

说罢赵期昌摆摆手,下方常信平手中大枪一抖指着西边火墩:“向右转,小跑。”

赵期昌从方石上跳下,翻身上马问:“庆童,墩里各户,可有看上眼的女子?”

庆童扭头,摇摇头,左手挽着马绳,右手提枪反握搭在肩上。

墩里,一名骑士在门口牵马徘徊,见了赵期昌过来,上前拱手:“三爷,我家五爷稍后就至。五爷差小的来传话,说是请三爷不必破费,酒肉五爷都备齐了。”

“五哥想的倒周全,回去告诉五哥,咱再落魄,朋友来了,酒肉还是有的。”

赵期昌拱拱手,这骑士说一声告辞,便拍打马屁股,跟着马小跑两步,双手拉着马鞍一跃而上,身姿矫健,似在卖弄骑术。

返回墩里,赵期昌还没洗漱,陈明心领着人就来了。估计早就在一旁候着,让人通传一句,就来了。

院中,几盆热水端来,两人一同洗漱。

见陈明心一身尘土,赵期昌估计今天陈明心没少奔波。

随陈明心而来的足足十四人,多是少年,人人有马。这帮少年不少是李赞大手大脚交结来的,也参与了抢亲事件。如今李赞拿着陈家兄弟的钱去投军,这拨人就介绍给了陈家兄弟。

今日陈明心就是四处跑,将李赞那批小兄弟拉到手里。陈家兄弟名望比李赞大,结果这帮马户子弟又拉了一些少年来,这就构成了这支小型马队。

正堂屋门推开,方桌挪到门口处,赵期昌在左,陈明心在右。

门前,庆童一身皮甲,挎刀手柱长枪,如同门神。

丫鬟孙孟娘端着木盘进来,放下茶壶、茶碗又退了出去。

院中,随陈明心而来的少年分坐两桌,都是新桌子长条凳,还未上漆看着缺乏沉淀。

陈明心轻摇脑袋吹着茶碗,道:“今番来此,就是向老弟赔罪的。”

将这些少年一一指着介绍身份,一名名少年自觉站出来,双膝跪在门前一人一口全是‘请罪’。

不是赵期昌的百户之职有多厉害,也不是赵家、张家合拢抱团有多厉害,而是陈明心看重赵期昌,看重赵期昌被老道士收为半个学生,是赵期昌的江湖地位。

赵期昌有些受不了陈明心的直接,这种事情没必要这么实打实摆出来。

看着跪下门前的六名少年,赵期昌道:“五哥给我面子,我自然会给五哥面子。此事,就此揭过。”

“三爷大度,谢三爷。”

早早排练过,陈明心摆摆手这些少年退下,陈明心道:“老弟,不是哥哥多事。而是老弟早晚是咱山东地界一号人物,而老弟又是个血性汉子。这事儿也遮不住,不如索性挑明,解了你我兄弟之间的后患。”

赵期昌在李家庄太狠,连卫里军官子弟说破相就破相,以后对上这些关系不大的马户子弟,说不好会下死手。

免得以后起冲突,陈明心这才无事生事一回。

赵期昌上面有老道士做江湖引路人,本人又狠,下面还养了家丁,成为一号人物在陈明心看来,只是早晚罢了。

赵期昌摆摆手笑道:“五哥这是什么话,五哥的人,就是自己人。”

陈明心点头露笑,对门外呼喝:“愣着作甚!”

一名青年起身抱拳,大步走向一匹马,陈明心道:“今日在奇山所那边,收了一条宁夏羊。这羊可比咱山东的羊好不少,不腥膻,肉质鲜美,是下酒的好东西。”

赵期昌搜索记忆,似乎这辈子就没吃过羊肉,羊肉、鹿肉、牛肉,可是寻常人家吃不起的肉。

院中那青年在陈明心说话间,两手各提着半片羊身缓步走来,在门前俯首:“五爷、三爷。”

陈明心道:“老弟差人收拾一片,另一片咱烤了吃。应有之物,哥哥都带齐了。”

见他这主动、事实有准备的模样,赵期昌苦笑摇头:“五哥,你这可是喧宾夺主。”

陈明心愣了愣,笑道:“自家师兄弟,何分彼此?”

一伙少年就在院中生火、支架、切肉,在赵期昌这边还没上菜的时候,陈明心的人就开始烧烤,看的赵期昌一愣一愣的。这个陈明心简直就是个愣货,有这么打主人脸的?或许,大家关系真有那么好?

他不理解陈明心的这种直接,因为他不了解师承关系的重要性。天地君亲师,除去前三者。师承关系,可是只比血缘关系差一点的人脉、情分。

蒸鱼、烤肉,羊骨头汤,一坛米酒先后摆在桌上。

陈明心毫无见外与赵期昌谈四周来钱的买卖:“目前来钱的买卖有好几桩,有几个丧尽天良祸害乡邻咱也不说了,都是些偷鸡摸狗,抢人闺女的破烂事。好来钱的就两桩,一桩是关于狐狸的。莱山的跳涧虎刘磐,这位好汉,老弟应该有所听闻。”

赵期昌吐着鱼刺点头:“见过这人,飞檐走壁,力能搏虎,是猛将之材。只是,此人性子孤僻,有些阴鸷狷狂。”

“是呀,这人不好打交道,也不讲规矩道义。只是这人逮到一条有异香的白狐,官面上有人动心,软的硬的都行不通,此时刘磐已潜逃各处。而蒙山的双尾燕子也稀罕这东西,出了三十两花红买可靠消息。官面上也有不菲的赏格,若能找到刘磐,弄到这条白狐,就能发一笔大财。”

握着竹签咬一块羊肉,大口咀嚼,陈明心端起酒碗饮一口酒咽下,继续说:“据闻,此人原是东平州人。此次潜逃回乡,就被沿途察觉,又向东边跑来。按着脚程计算,这两日应该在登州地界。若入了蒙山,那就不好找了。”

赵期昌皱眉:“一头白狐,官面上的人犯得着如此急迫?”

陈明心抿着下嘴唇,双目看着赵期昌缓缓露笑,却是哂笑:“皇帝老儿崇道,有异香的白狐,这可是祥瑞呀。老弟,你说送这么个祥瑞上去,升官还难么?”

说着陈明心挑眉:“那双尾燕子纯粹就是瞎搅和,谁能弄到白狐,这可是一条晋身捷径。与官面上的老爷赏格比起来,双尾燕子就是贴上浑身肉皮,也比不上官面老爷一个知遇之恩。”

赵期昌饮一口米酒:“刘磐不好惹,看五哥架势各处都在找,小弟守着白石墩,恐怕无缘这场盛会,无法结识各路好汉。”

“老弟这里兴兴向荣,倒是个好家业。白石墩无人要,足以成为老弟私地。而白石墩,看着不比刘家旺戍堡差多少。经营好了,也能养个五六十户,百余号精壮。”

陈明心不再提刘磐的事情,夸了夸赵期昌的地盘,口风又是一转:“还有一笔买卖老弟就能做,哥哥认识几名好汉要出海。老弟这里又靠海,若是老弟肯担风险,一人一两买路钱。将来回来,也是一两买路钱。按规矩,哥哥送人过来,抽三成。至于这些汉子上岸,老弟抽多少,便与哥哥无关了。”

赵期昌不由皱眉:“出海?跟倭寇有关系?”

“与倭寇没关系,他们是五岛海王手下弟兄。说起倭寇,五岛海王也是见一个杀一个。这帮穷疯了倭寇,可祸害了不少海王的买卖。”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