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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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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重逢,重逢得毫无必要。

黑水城一事之后,容缓自知与容华再无可能,打定主意从此不再相见。如今却因为第三方的热心张罗,不得不见。

相见之地向北走了几十里,才见到一个镇子,找了镇上惟一一家客栈,而后,所有人都退去,留她与容华一室共处。

原本在看到那个数月不见面上挂了几分沧桑的容华后,她心中有些动摇的,但在大家刻意的回避下,反而真正冷静下来——

这些人,居然一点也不替她痛恨容华么?尽管,她也不恨。

“你走了这么远,宁愿颠沛流离,也不想留在平州。”容华张口直指事实,“平州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避之不及的地方吧。”容缓也不客气,“无论如何粉饰我的身份,在那里,容缓始终处境难堪。”虽然不想承认,如今想来,那样的状态确属“妾身分明”,因为焦虑,潜意识中总是不够从容,每时每刻都像是在故作镇定。

“你在那边时,为何不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我需要逞强,这或许是所有孤儿的通病,只怕被人看轻。”

“如今倒是难得地坦白。”

“因为再没有必要隐藏。”

容华默了默,道:“你那时什么也没有说,一味忍耐,忍无可忍时便转身离去,完全不像是你家夫人教出来的人呢。”

“但城主不也正是利用了容缓的忍耐么?”

容华没有说话。

“黑水城时,如果不是正逢城主身在其地,容缓此时早已是一堆白骨。”容缓起身一福,“我不晓得自己为平州所做之事是否报得了城主对容缓的收留与救助之恩,纵然有所不及,也请城主多多担待了。”

容华眸光沉定,问:“那个羿清……也没能把你留下么?”

“他与城主一样,有比容缓更重要的东西要得到。”

“这么说,你一定要做别人最重要的人,否则宁愿舍弃?”

“至少,不能是对方每一次选择时都被舍弃的人。”

“你明明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对于对方的选择,却总是毫无异议呢。”

“容城主希望容缓抗议什么呢?不过……”容缓忖了忖,“其实如今这一点也不那么重要了。”

容华等待了片刻,以为她会就这句话加以注解,但她说完就是说完了,径自持茶浅呷,显然那个话题已经作罢。

“你是一个即使在冰天雪地也会设法活下去的人,对你的求生能力,我从未怀疑。”

这……虽然是事实,但与当前的氛围有何关系?容缓将茶盏放下,等待城主大人的示下。

“即使如此,我也很想给你一个家,衣食有着,遮风蔽雨。”

她微怔。

“但是,你似乎不需要,平城乃至平州对你来说,仍然是太小。你不想因为一个人被束缚在一处,更不愿意因为一个人变成温柔淑良的贤内助。”

“……”她无法反驳。

“你往前走的时候,不会向你的后方观望,更不会左顾右盼,目标在那里,你径直而去,不假思索,也无所畏惧,因为你如果想得到一样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得到。反之,如果你没有得到,那是因为你并未真正渴望。”

这个意思……

是执意要将责任归咎于她么?容缓眸光掠闪,唇角浅浅勾起。

“你未走之前,我一向以为,城主府至少作为‘家’,对你来说是合格的,但此后听说了一些事,方知完全不够。”

至少作为“家”?那座城主府么?的确,如果是以衣食无忧、挡风遮雨作为标准,那座府第绝对不仅仅是够了。比及那些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难民,比及那些沿街乞讨三餐无继的乞丐,那座府第更是奢侈得难以想象。

可,人心就是一个如此贪婪、索求、永不餍足的怪物不是么?

冰天雪地中,栖身雪屋的五岁小怪,所渴望得只是一碗热汤。喝下一碗热汤之后的小怪,必然想要一条毛毯。有了毛毯之后,希望可有一间有顶有墙有门有窗的茅屋,而后,是火炉、床榻、暖被、厚衣……难不成,是因为夫人把所有的东西在顷刻间一股脑全给了她,故而不知珍惜?

容华犹道:“叔夫人寿辰之前,为选一份大礼,我走进韶光阁,那边的掌柜不止选了一套适合叔夫人佩戴的首饰,还举着一支钗子不住的叹气,说那是你一度钟情的首饰,但因为顾念价格一直没有买下。”

嗯?容缓着力想了一想,不认为在自己的喜好中有那样一件东西的存在。

“我接你进府,虽从未想过给你奢侈生活,但也从没有想过使你拮据度日,一只千两银子的钗的确价格不匪,但城主府的小姐绝对负担得起。”

城主府的小姐?倘若当初是以容华义妹的身份住进城主府,而不是一个不上不下的“缓姑娘”,情形或许简单明了得多。

“你的吃穿用度,我自以为照料得当,但比及叶艾那些人,你的生活可谓俭朴。我自以为在你进府之时就给了全府下人一个讯息,但正因为此,当你不能享有府中女主人的规格时,下人们不由自主就有了认定。如你那等敏察善感,必定是感觉到了他们目光中所传递出的意味,心事沉浮中,是而无法将那里当成你的‘家’吧?”

城主大人今日的话还真是多呢。过去那么多年,即使曾经出入他的书房朝夕相处,也不曾有过恁多的交流。换了时间,换了地点,人会有这么多的改变么?

“容城主。”容缓开口,“对一个孤女来说,贵府给予我的已是最好。倘若城主没有当众宣布娶容缓为平妻,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

“平妻……”容华恍然而笑,“说到底,是本城主弄巧成拙了么?”

容缓淡哂:“当然,这不是最坏的,如若城当时宣布得是纳容缓为妾,容缓第二次走进城主府时,恐怕会如坐针毡,连片刻都是煎熬。”

为妾么?容华略作思忖,好像自己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如果当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眼前这个擅长记仇的女子怕是很难坐在此处与自己平心静气的说话吧。

“容缓竭尽所能地为城主筹谋,是想早一日还清容家恩德,早一日获得自由。只是,每一次以为还清了,就会又欠上一些。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如夫人信中所说,带着夫人所赐的容之姓氏,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一起生活多年,容家对她来说仍然只是“恩人”,而非“家人”,长姐天上有知,必定会嘲笑她家弟弟的失败呢,惭愧啊惭愧。容华心内自笑一声,道:“仔细想来,你从来没有向本城主要过什么。”

“容城主忘了么?”多余的罪名,她一点也不想担承,“容缓曾经有过要求的。叶为古步步紧逼时,我曾希望城主为容缓主持公道。”

容华一愣。

“但城主的不能转圜使容缓明白,容城主绝不允许任何人踏涉进你的底线,而城主自己,却一次次踏过别人的底线。”

如此坦率,如此直白,真是好呢,也不枉他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容华很难说自己心情如何,这个小女子端的是最记仇最不易释怀的。

“因为曾经要而不得,自然不会再多要其他。与其向人索要,容缓宁愿凭自己的力量得到,叶为古若非叶艾的父亲,如今早已往生,我放他一马,权作是对叶艾友情的报答。”

容华低笑:“看来,叶艾没有白白交你这个朋友。”

“叶艾对城主来说,也很重要吧?”

容华瞳光微凝。

不知何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无论是如何开始,容城主在决定大婚时,是真心想娶叶艾为妻的,结果虽不能如人意,但城主的这个‘真’字,叶艾必定已然领受。她离开,因为她对情爱的需求已然提升,想得到未来夫君的全部情意。”所以,人的心,总是贪得无厌,得到一点,就想得到一些,得到一些,就要得到全部,“但城主在得知叶艾计划后,非但没有阻拦,还全力协助,所以,叶艾才会送给城主那样的一份离别大礼。”

容华默了片刻,问:“倘若我已与叶艾成婚,如今将是何情状?”

“终容缓一生,与你不再相见,与叶艾相忘于江湖。”

容华欲一笑置之,唇角几度扬起。

“叶艾每每见我,怀着怎样的心情,易地而处即会明白,倘使婚后还使她时常与我相见,实在有失公平。不过,如今她选择离家出走,这一生恐怕再也无缘相见,只盼她能如其所愿,觅得一心之人。”

兰慧推开门,无声无息地进来,将一盏已然点亮的油灯放在桌上,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随着室内光线突现,面前女子的面目倏然清晰,触到那双幽幽淡淡的视线,容华感觉到心脏处袭来的那一丝熟悉的紧窒感,尽管对此已经免疫,仍不愿再次经受。

“这一次见面之后,我与容城主再也不会有如此私人形式的相见了吧?”容缓问。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形式的会面么?容华心情倏然好转:“他日相见,会在战场么?”

“今后天下大势,将是容城主与羿清的分庭抗礼吧?”

容华眉间立纹陡现:“你对他,有几分的了解?”

“看来容城主已然对羿清的身世晓得了几分。他的确是你无法忽略的对手吧?”

容华蹙眉:“你们之间的事,本城主……“

“不感兴趣么?”容缓噙笑,“城主不必再吐这类言语,容缓也不会对城主有恁多自作多情的误会。”

“……”容华被牢牢堵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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