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第二百七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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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夜

穷奇的双翼遮天蔽日,很快穿过了厚厚的云层,来到了云端之上。

没了云雾的遮挡,月光流水一样倾泻下来,向下看只有大片绵软的云朵和隐藏在其中的点点星子,人间的喧嚣都远去了,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夜空并不是纯粹的黑,蓝绿的光带在天边交织,将云朵染上了融融霞光,好像七仙女织成的锦缎,在星光闪烁的银河中铺开了。

阿月拉从来不知道,夜空竟然是彩色的。

她的双目微微湿润了:“太美了...”

勒丘握紧了她的手:“这是大自然的奇迹。”

忽然,一声破坏气氛的声音响了起来:

“重死了。”

两人都吓了一跳:“谁?谁在说话?”

祁景好笑的拍了拍身下宽阔如平原一般的脊背:“哟,还委屈上了?”

“我可不是随便骑的。现在为了你,什么东西都能爬上我的身子了,你说,你要怎么谢我?”

祁景总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就说:“你想要我怎么谢?”

李团结狡黠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们就觉得身下一轻,刚才还安稳的驮着他们滑翔的野兽骤然消失了,底下空空如也——

“啊啊啊!!”

刺啦——

伴随着尖叫声和衣物撕裂的声音,坠势骤停,几人这才发现底下竟是一颗巨大的树,穷奇就这样把他们随意一丢,挂在了树杈伤。

阿月拉吓的手脚发抖,这里离地面还有段距离,要是掉下去,也要摔得伤胳膊断腿,她只能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勒丘,救我....”

勒丘费力的攀上一根粗枝,总算稳住了身形:“不要怕,我来了!”

江隐低头看了看他们两个,大约是觉得没什么问题,自己一松手,换了几条树枝,一个扑滚回到了踏实的地面。

他刚直起身,鼻子就微微一皱,这是...

花香?

抬眼望去,四处是铺天盖地的花草,在月光的照耀下枝叶舒展,泛着微光。这竟是一处花海子。

身后有人接近,熟悉的气息让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对上了一张含笑的俊脸。

...不对!这个人是...

他啪的一下挥开了伸过来的手,那人赞道:“反应很快吗。”

江隐道:“祁景呢?”

李团结顶着祁景的脸,不以为意的笑:“这是他给我的谢礼。”

“不用担心,我只是出来逛逛,你的祁景好好的待在这副壳子里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此时,祁景正在骂娘。

“你大爷的李团结,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说一声,说一声会不会啊,老子眼前一黑,还以为我突发脑溢血了,我还跟条腊肠似的挂在树上呢!你损不损啊?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他气的练踢带踹,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发泄了半天,气喘吁吁的,那边一点回应也没有。

祁景无奈了。

算了,反正也说要轮流使用这个身体的,自己放出去的话,总不能再吞回来。希望这厮玩够了,能快点把身体还回来。

还有...不要用他的身体做些奇怪的事就好了。

他环顾四周,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像上次在江隐的记忆中一样。

这里无法丈量,无边无际,祁景迈开步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

到了近处,才发现这亮光漂浮在空中,棱角分明,像一片碎掉的玻璃。

这是什么?

他伸出了手,试探的碰了碰那东西,谁想到一股巨大的拉力袭来,嗖的一声,那碎片竟把他吸了进去!

祁景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阵风吹过,漫天的沙子直迷人眼。他胡乱挥开沙土,好不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顿时就是一惊。

好像沙尘暴过境一样,四处都是沙砾和石子,地面上已没有多少建筑残留,只剩下露出土坯的墙壁孤零零的支棱着,地上五颜六色的幡旗已经被碾进泥土里,脏兮兮的带着血色。

灰扑扑的天空下,无数肢体横陈,残破的人体七零八落,血流成河。

祁景呆呆的走了两步,就碰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那人还在呼吸,大张着嘴似乎想要哭号,却只能发出苟延残喘的嘶嘶声。

他的下半个身子已经没了,肚肠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祁景感觉胃里一阵痉挛,紧皱着眉头又看了两眼,发现这人身上竟穿着熟悉的服饰,经被血浸透了。

这是...万古寨?

不,不可能,那个和竹楼林立,花团锦簇的万古寨,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尸山血海?

忽然,地面微微震颤了一下,刚才还苟延残喘的人忽然把手扣进了地面,青筋毕露,竟是要拼死爬走的样子。

他的面容上满是惊惧和绝望:“阿娘...阿娘呜呜呜...”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大,浑浊的吐息紧随其后。

即使是魂魄状态,祁景也感觉一阵阴风袭来,猛得回头,就见一张血盆大口,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

操!

他的脑海里只来得及迸出这一个荡气回肠的字,就眼前一黑,僵立了片刻,眼前重见光明,刚才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个四肢矫健修长的庞然大物,仰着脖张着嘴,像巨蟒吞吃食物一样,将那半截身子狼吞虎咽了下去。

是饕餮!

祁景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嘴里的利齿搅成了一团肉泥,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这次终于忍不住:“呕——”

那股恶心劲直让他想把胃吐出来,但他只是个魂魄,自然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也太限制级了...祁景一边反酸水一边想,这是我能看的内容吗?李团结,你他妈是不是在玩我,这是你的记忆吗?!

饕餮慢慢走远了,它一边走,一边用快被嘴挤没了两只眼珠,巡视这满地的断肢残臂,无论好坏多少,都如铲土机一样一并吞入口中。

咀嚼、吞咽、咀嚼、吞咽...

它重复这这两个动作,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无论多少血肉,都填不饱它的肚子,填不满它黑洞一般的贪欲。

那四只强壮的腿,被鼓鼓囊囊的肚子一压,就像被水桶压弯了的扁担,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要撑不住了。

但饕餮还在大快朵颐。

祁景清晰的看见,就在不远处一块塌下来的石板后面,藏着一对蜷缩的人影。

那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半边腿已经被压烂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青白的脸上滚落,却咬紧了嘴唇,一声都不敢出。

她的手死死按在怀中孩子的嘴上。

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饕餮发现,然后...

即使身在梦中,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过去,祁景还是下意识的冲了过去。

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引开它,怎么才能...

齐流木去哪了?那群人呢,李团结呢!

饕餮的呼吸越来越近,女人绝望的闭紧了眼睛。

忽然,砰的一声,一张爆破符在不远处炸裂,那巨大声响吸引了饕餮的注意,它猛得回过了头!

一道金光闪过,金光闪闪的绳索套上了饕餮的双角,就听一声呼喝,有人大吼道:“用力!一、二——”

残破的万古寨中忽然窜出来了数十个人,像拔河一样猛的拉扯绳索,饕餮没有防备,被这一拽,就像被套住的马一样出溜出好一段距离,尘土飞扬!

那群人灰头土脸,浑身血迹斑驳,但祁景还是认出来了。

齐流木、陈山、吴翎、江平...他们都来了!

女人猛的睁开了眼睛,希望的光芒在她眼中悦动,她不由自主的喃喃祈祷:“神啊...救救我们吧...”

一只白皙的手扶住了倒塌的石板,两只纤纤玉臂一较力,竟就这么将石板举了起来,扑通一声翻倒在地上!

背光中,一张清秀的面容俯下来:“大娘,能听见我说话吗?”

“啊...”她呆滞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白锦瑟看了看她的伤口,三下五除二用布巾子扎紧了,又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女人口中。

几乎是瞬间,一股暖流涌向了全身,死亡的阴影离开了。

女人仍旧呆呆的看着她:“你...你是神吗?”

白锦瑟一愣,笑了下:“不是。”

她指了指那边的人:“大娘,您看清楚了,救你的从来不是神,是人。”

女人顺着她的手看去,那些和凶兽的身躯对比起来,如蚂蚁一般弱小的人,正在奋力挣扎,以命相搏。

“拉住了!”

陈山一声大吼,绕到饕餮侧面,对着那硕大的肚子一阵乱砍,几刀下去,竟也真的皮开肉绽,这凶兽也不是真的钢筋铁骨!

但没等他高兴一会,那伤口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快的愈合了。

白锦瑟喊道:“它吃的越多,实力越强,把这药给它塞下去!”

她用力扔过一个饭碗大小的铜球,吴翎把手放在嘴边,打了个长长的呼哨,一只兀鹫般的鸟儿利剑一样破空飞来,一张嘴叼住了那药。

齐流木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饕餮的后背,将一张定身符狠狠拍了上去。

“定!!!”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动作都静止了,只有那兀鹫盘旋空中,将药丢紧了饕餮大张的口中!

“吼——”

不过片刻,定身符的作用救已失效,饕餮吃下了药,猛的翻滚了起来,齐流木摔了下去,和陈山滚作一团,刚起身就见小山般的凶兽砸了下来,赶紧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

那药似乎让饕餮极为不适,祁景对白锦瑟这个女人暗暗称奇,竟然能制出饕餮也吃不下去的东西,那该有多难吃啊!

江平大吼道:“布阵!”

更多的人涌了上来,将痛苦翻滚的饕餮围在其中,一个大阵眼看就要成形。

饕餮忽然直起了身子,高高扬起了脖子,那上面的肌肉纠缠着蠕动,连同硕大的肚子一起,一阵接一阵的痉挛,终于——

“呕!!!”

呼啦啦——一阵混合着酸水、血肉、腐烂的味道像炸弹一样喷涌而出,饕餮竟然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还没有消化的残肢,鸡鸭牛羊,甚至是房屋的一角,都在这摊呕吐物中混成一团,在场众人纷纷捂住了嘴,差点一起吐得昏天黑地。

祁景也吐了第二次。

因为什么也没有,他几乎怀疑自己要把魂吐出来了。

饕餮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小了下去,被嘴挤没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它的四肢像马一般矫健修长,末端却生出尖锐趾爪,头部骨骼形似狮虎,却生了两只角,那角不像穷奇头顶两只鹿茸似的角,而是弯曲尖锐如羚羊一般。

脸的下半部分到脖子、胸膛,都被一张巨大的嘴占据了。

它不张嘴的时候,形貌也是威风俊秀的,一张嘴,从喉管到胃都清晰可见,一排排利齿长入腹中,就只剩怪异可怖。

此时,饕餮看着那一滩恶心的呕吐物,仿佛呆住了一般。

“我的...我的...”它面目豹变,双目赤红:

“我的吃的!!!!!”

那吼声震天慑地,饱含浓浓的痛苦和可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最爱的女子被杀了,他在深情厚谊的呼唤着自己的爱人。

祁景已经无语了。

哗啦啦——

哪来的声音?他定睛一看,从饕餮的嘴边,流下了小溪一样的涎水,比之前还多了好几倍。

“饿...我饿....饿死我了!!”饕餮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隐隐有疯魔之态,“你们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我要把你们每一个人,一点点嚼碎了,嚼成肉泥,全部都吞下去!每一个!!!”

它猛得一张嘴,不知怎么就叼住了绑在角上的绳索,大力一甩,在一阵惊呼声中,那绳索连着一串人都进了它的肚子,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布阵的人又被飞快的吞下了几个!

极度的愤怒和饥饿,让它杀红了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间,再没有人拦得住这只发疯的凶兽!

祁景的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人进了饕餮的肚子,人们还在奋力厮杀,但已有颓败之势。

陈山的眼红的可怕,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每一个人都是。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进了凶兽的肚子,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愤怒、不甘和自我怨恨,是人间最难言的滋味。

齐流木浑身浴血,他好像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圆亮亮的东西,祁景只来得及看到银光一闪,那东西就被他吞了下去。

...那是什么?

齐流木猛的闭住了眼睛,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了下来,脸上表情都扭曲了,好像在忍耐什么不得了的痛苦。

就在这时,饕餮的大嘴选中了他。

别!

祁景还没喊出声,忽然,饕餮整个身子都突兀的停顿了一下,仿佛静止在了半空。

陈山猛的抬头,定身符?不,不是...

是它!

一只硕大的,毛绒绒的黑色爪子,按住了饕餮那马鬓似的长尾巴,任由它怎么挣扎,都再近不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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