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一百二十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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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夜里

到的时候,白家大宅里已经一群人围坐在桌边了,看起来和乐融融,主宾尽欢,谁又能想到这桌上的每一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呢。

祁景在白净的示意下落座,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他的旁边就是江隐。

瞿清白和陈厝早已到了,也坐在他一边,瞿清白悄悄拉了他一下:“看那。”

祁景悄悄看过去,就见在白净坐在主位,除了早已和他们混熟的周炙,余老四,李魇之外,还有两个面生的人。

其中一个实在是惹眼,乍看过去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皮,待他回转头露出另一半脸,才发觉这人的一只眼睛竟然是浑浊的灰色,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额头穿到嘴角,活像遭遇了什么变态杀人魔。

偏偏他通身的气质却浑然一体,有种处变不惊淡然若水的感觉,和这道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炙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孔寅,是方术士,对占卜风水颇有心得,道上有句话叫掌中有日月,阴阳断五行,说的就是他。”

孔寅谦虚道:“过奖了。”

他旁边那人则长了一张还算端正的脸,不等周炙开口,就自我介绍道:“我叫魏丘,道上都叫我活泥鳅魏丘,给面子的就交个丘哥,不愿意的就叫我活泥鳅,我也没什么意见。”

周炙笑了一声:“你就会嘴上这么说,我倒要问问,敢叫你泥鳅的人都去哪了?”

魏丘哈哈大笑:“这不还有你一个呢吗!”

这个人很会活跃氛围,一看就是江湖里的老油条,一举杯就是毫不脸红的一箩筐套话,听起来还格外真情实感:“五爷,我敬您一杯。承蒙您看得起,有好活都叫上我,这么多年我一直特感谢您,没有您就没有我一口饭,这么说来您也算是我的衣食父母了,我一定要敬您一杯!”

白净似笑非笑的举了下杯,酒液却只沾了下唇。

祁景几个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活像是当场就要跪下认干爹的架势,瞿清白忍不住扑哧一声,就被一只脚踢了下。

他还搞不清楚是谁踢自己的,傻呵呵的左右看了看,最终确定这个位置只有江隐能踢得到。

他的动作却把魏丘的目光引了过来,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满脸堆笑,看人的时候却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位小兄弟是?”

瞿清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还没等他回答,江隐就开口了:“好久不见了,魏丘。”

魏丘的目光移开了,看着江隐笑的更开了:“现在白泽真人倒是肯主动招呼声了,我记得刚见的时候还把我当空气一样,一声也不吭....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日久见真情啊!”

瞿清白眼珠子都要脱框了,这都能圆得回来??

江隐没有和他叙旧的意思,一指这边:“祁景,瞿清白,陈厝。他们是我的人。”

魏丘“哦”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对他们做什么不成?白泽真人的人,我更要好好爱护了!”

他说的起兴,却见那个看着就有点傲的小子一眼都没看他,直勾勾的盯着江隐在看,对他视若无物一般,笑容不由一僵。

眼见着闲篇扯的差不多了,白净轻咳一声:“行了。”

“我说点正事。这次把各位召集起来,说是去探穷奇墓,其实另有隐情。”

“想必诸位都听说了,今秋的穷奇墓因暴雨塌方后,民间就有传言说穷奇魂魄已经逃窜出来,正因如此,齐流木的传人才会出现。我此次前去,却并不单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我接到了镇守穷奇墓的江家的求救信。”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惊诧之色,孔寅慢慢道:“众所周知,江家避世已久,鲜少与外界联系,近年来更是与四大世家都断了往来,这时候发来求救信,着实蹊跷。”

白净说:“正因事出蹊跷,讯息内容又寥寥无几,我便派人去探,谁想到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无一回来。一个月前,我又派去了一批精挑细选的人马,一直保持联系,可到了某一天,就再也没收到过他们的消息。”

瞿清白悄悄道:“这说的,简直就跟进了罗布泊一样。”他拉拉旁边的陈厝,“你说是吧?”

陈厝不知在想什么,他最近一直有些沉默,愣了一下,才“嗯”了声。

周炙道:“如果说原本穷奇魂魄逃出的事还只是传言,那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佐证,如果穷奇要再次为祸人间,我们身为四大世家之首,无法再坐视不理。”

如果真是如此,此次下墓,他们面对的敌人或许就是恢复了力量的穷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凶兽。

席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忽然,只听“嘭”的一声,魏丘拍桌而起:“说的对!同道有难,我们怎们能坐视不理?白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好大的气魄,好厉害的气量!我魏丘愿意为五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环视了一圈,忽然一指祁景:“你!”

“这位小哥,你不就是齐流木的传人吗?讲老实话,要不是六十年前齐流木舍身成仁,斩杀四凶,哪能有今天的我们?就是为了你,我们也一定得去!”

祁景连牙带脸就是一酸。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想不明白,哪有人能舔着脸说出这些话来?真他娘的又尴尬又恶心又好笑,一打眼看去,果然在场的人都面色复杂,嘴角要抽不抽的。

“来,让我们干一杯,明天好上路!”

他一举杯,没人回应,魏丘行云流水般把杯子转向了白净:“五爷,我敬您!”说完就一口干了。

这出席被唱成了魏丘一人的独角戏,白净像看耍猴似的看着他,倒是笑的挺开心,不知是真觉得有意思还是就是喜欢被人拍马屁。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吃了会饭,白净就撤了,他在,众人也放不开喝,吃的没有意思。

李魇陪着他走了,祁景就听魏丘说了句小声的:“卖屁股的,爬到主子床上去了。”

没等他竖起耳朵,这人已经再次举杯了,没了东家,众人轻松了很多,也不收着紧着,都喝起来了。

在道上混的这些人,干的都是卖命的活,就和以前卖力气的汉子一样,急需酒精来麻痹那根名为“危险”的神经,麻痹对生死的畏惧,所以没一个酒量不好的。

瞿清白是最先被灌倒的,一向不耐烦他们的余老四搂着他大笑,也喝的熏熏然了。

陈厝在旁边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他的话少的反常,看起来有些压抑。余老四就灌他灌的更厉害,好像开启了某个开关,一改往日那种冷面教官形象,像个知心大哥似的:“没有喝酒解决不了的事,多喝点,喝了什么都忘了,来!”

祁景的酒量还不错,属于那种千杯不倒的天赋型,那边混乱一片,这边冷冷清清。他心情最近也郁闷,看看江隐的脸色,喝起来更是来者不拒,虽然不至于真醉,脸也有点红了。

他把一杯酒推给江隐:“喝。”

江隐没有接:“我不喝。”

魏丘正和孔寅说话,孔寅倒也不是看起来那种清高之人,即使魏丘这样的货色也照聊不误,满脸云淡风轻的笑意。

魏丘闻言回过头来:“他是不会喝的,刚才我那么好声好气的劝他酒了,也一口不喝,要我说连五爷都使唤不动他,白泽真人好大的气派!”

祁景借着点若有若无的酒意,不知怎么想的,把杯子抵到了江隐的唇边:“你喝吧。”

江隐一扭头:“拿开。”

“就喝一口!”祁景的犟劲也上来了,他掰着江隐的下巴,“就一口!”

江隐猛的一甩头,酒大半洒在了前襟上。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不知者如孔寅魏丘,都等着看祁景的好戏,白泽要不给这小子点好看的,怎么对得起他这个煞神名号?

谁知江隐却什么也没做,只把气闷的祁景按住了,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领子。

这一下把俩人都惊呆了。孔寅倒还能绷住,魏丘的脸上已经风雨莫测了。

周炙早有预料,并不以为奇,支着下巴懒洋洋道:“你们不知道,这个祁景小哥可是白泽的心尖肉呢。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舍也.....”

“周炙。”江隐说。

周炙笑了笑,她也有些微醺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何况还是醉酒的美人:“江隐,你敢不敢和我玩个游戏?”

江隐看了她一眼以示询问。

周炙把一个空酒瓶在桌上放倒:“拿着个酒瓶当转盘,瓶口指到谁,谁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喝酒,怎么样?”

江隐道:“无趣。”

瞿清白道:“我知道,就和真心话大冒险一样!”

周炙拍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举起双手:“知道你信不过我这双手,我今天就不碰酒瓶!”她猛的发力,一拍桌子,酒瓶震了两震,竟被那力道带的旋了起来,像朵开在桌中间的花似的,瞿清白瞪直了眼,也看不出是什么门道。

唰啦唰啦,酒瓶蹭着桌面转了五六圈,瓶口对准了江隐。

周围一阵大笑,魏丘叫道:“问他为什么在杀寒冰蟾蜍的时候不把那身蛤蟆皮留下来,那得卖多少钱啊,你知道道上有多少人想要那副药引吗!”

孔寅笑道:“还是问为何把土楼古尸一把火烧了,想那偌大土楼里多少文山书海,只有一个古尸守护,不少人都因此暗恨....好奇不已呢。”

余老四嘟囔道:“还是问....为什么能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离开白家....”

他们想问的很多,祁景却看着周炙,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双牵丝拉线的手,就算不碰到酒瓶,有什么花样翻不出来?她究竟想问些什么呢?

就见周炙一双美目水光盈盈的看着江隐:“我问你,你活这么大,可曾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祁景的心骤然一紧,他直起了身子,原本还在猜疑的心思也全都没了,他想知道,比周炙还想知道答案。

江隐的面容不动如山,一派岳峙渊渟,他和周炙对视片刻,喝了桌上的酒,随后起身离席。

他这一走,气氛都僵住了,魏丘道:“你问这种问题干什么?你看看他那样像有喜欢的人吗?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祁景却看着江隐的背影,他心神难安,起伏不定,终于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追了出去,余老四不解道:“这个又怎么了?”他晃了晃脑袋,推了下瘫倒在桌上的瞿清白和陈厝,“喝!”

周炙一只手支着额头,忽然肩膀耸动着,缓缓笑了起来。

祁景追到了那边,好不容易拦住江隐,酒精让他的呼吸都带着灼热:“你....你为什么走?”

江隐道:“我回去了。”

“回哪儿去?哦,宿舍,回宿舍。”祁景转过弯来,“咱俩一起走。”

江隐说:“我不回宿舍。”

祁景沉默了一下,他感觉酒精涌上了大脑,他低声说:“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江隐也沉默了,他很久才说:“没有。”

祁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胸口起伏的厉害,像长跑后的运动员,呼吸倒腾不匀:“答案。”

江隐:“什么?”

祁景说:“刚才那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江隐转身就要走,祁景一把拉住了他,他仗着一股莽劲,把江隐一把推在了墙上,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酒精在呼吸中像空气中的危险分子一样流转。

江隐的声音很低:“祁景,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我。”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让你走。”他听不进去任何话,“告诉我,江隐,告诉我。有没有?”

江隐在他仿佛能传染一般的浓烈情感下,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统一,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他沉默了片刻:“你想知道答案?我告诉你答案。”

他的眼睛暗的不透光,气音吹过祁景的耳畔,带来麻麻酥酥的快意:“你当我为什么不喝酒?你知道我最想喝的是什么?”

祁景小麦色的皮肤上,大动脉数着秒数有力的搏动着,血流潺潺奔涌,旺盛的,温热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祁景的喉结吞咽了一下。

他同样贴近江隐的耳畔:“你来啊,谁拦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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