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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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夜

再次醒来的时候,祁景感觉到脸颊下柔软的触感。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段修长冷白的脖颈,和削薄的下巴。

江隐低下头:“你醒了。”

祁景只感到头痛欲裂,他转了转眼睛,一时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他们竟然在——一艘船上。

他伸手摸了摸,这是一艘比起实用,更像是摆设的青铜船。头顶的洞窟黑沉崎岖,却有无数光芒在一闪一闪,好像人类的眼睛眨动。他们的船在一个极大的空间里行驶,水面波光粼粼,远望不到尽头,仿佛一片汪洋。

瞿清白和雒骥侧对着他坐着,船体很深,他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也躺在船底。

他惊喜交加:“陈厝!这是怎么一回事?”

瞿清白看他醒了,也是一喜:“多亏了你,你那时候把血藤墙撕开了,陈厝就在里面,好好的,一点事没有!我们就把他拖了出来,就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没醒。”他脸上又露出了些忧虑的神色。

祁景仔细看去,陈厝脸上毛细血管一样的纹路还在,但是色泽已经减淡,不像之前那么可怕了。他的皮肤光滑饱满,没有一点被吸成人干的迹象。

祁景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雒骥说:“你把血藤墙撕开后,我们才发现那墙背后竟然是空的,有一个小码头似的桥伸出去,尽头绑着一只小船。我们也没什么出路,就上船了。”

祁景心想,这发展也太令人费解了。他们以为到了地心,实际上还有一条河,也不知道这条河通向哪,会不会回到墓室里去?这哪里是墓,分明是个挑战人想象力的迷宫嘛。

他问了一圈,最后才看向江隐,他心里有愧,目光也不看他,半晌发出狗崽子叫似的一声:“....对不起。”

江隐把枕麻了的腿动了动:“无妨。”

祁景看着他那张该拿来做填空题的脸,忽然怀疑起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道歉?”

江隐从善如流的说:“为了什么?”

祁景气闷,半晌才咬牙道:“我不该那样说你。我知道你尽力了。”

江隐:“无妨。”

他仍旧是这两个字,好像他多问这几句都是废话。祁景胸口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真想让江隐说点别的什么,骂他也好嘲讽他也好,不要这样....无所谓。

他有点郁闷——好像江隐总能让他郁闷,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把目光移向了水面。

黑洞洞的睡眠让人望之生寒,他随口问道:“咱们这是往哪走?”

还没等别人回答,他就猛的觉得不对劲来,不对啊,这里又没人划船没人撑篙的,船怎么在自己走?

雒骥说:“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一上这船,它就自己动了,爱哪儿哪儿吧,倒省事了。”他说着就打了个哈欠,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瞿清白是真的不理解他这么潇洒的人生态度,总想讨教一二:“你真的不害怕吗?”

雒骥说:“怕有用吗?小朋友,所有恐惧都是来源于你的内心。你怕死,所以才会瞻前顾后,像我们这种脑袋别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杆司令,真的不吝这个。连死都不怕,你说我还怕什么,对吧?”

瞿清白听着也有道理,半晌才回过弯来:“谁跟你‘我们’啊?”

雒骥笑了,一指江隐:“那不是。”

江隐看了他一眼,看样子眼皮子撩起来都犯懒。

雒骥说:“你也别想着学习哥哥我了。一个吃穿不愁的小少爷,有爹妈疼着师兄弟宠着,漂亮姑娘喜欢着,学我们干什么?听话,走过这一遭,能活着出去,下次就别来蹚这滩浑水了。”

他一口一个我们,好像只有他和江隐才是一类人,祁景听的火起,直直的盯着水面,像要把水面瞪出一个窟窿来。

猛的,他好像瞧见了什么东西。

第一眼,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眼,他确定了,那扒在船底的,绝对是人的五根手指!

祁景背上都渗出冷汗来,他再仔细看去,透过水面薄弱的光线,他清晰的看到,水面下有一张头发稀疏,奇丑无比的人脸!

那人脸似乎感到了注视的目光,缓缓抬起,两只橙黄的眼睛发着淡光。

....就是他妈的生物变异被辐射过的东西也长不成这狗德行,祁景一嗓子就要嗷出来,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嘴。

祁景眼睛瞪的像两颗杏,睫毛扑闪扑闪的,那是他被吓到的表现。

主要是,这玩意长的太他妈丑了啊!!

江隐“嘘”了一声:“仔细看。”

他的手放了下去,祁景深吸了口气,冒着眼瞎的风险又一次看去,越看越熟悉,他眯起眼再往下看,果然,那东西的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这是他们在地下宫的湖里遇到过的怪鱼!

江隐说:“不要声张。吓着他们,反而乱了章法。”

祁景看那怪鱼竟然没有伤人的意思,反而尽心尽力的为他们推着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船能自动行驶是因为这个。

祁景小声道:“为什么他们帮咱们推船?”他可没忘记那鱼怎么凶猛嗜血的,还把江隐的腿咬出五个大洞来。

思及此,他不禁、看向江隐的腿,真奇怪,他怎么做到动作如此灵活的呢?

江隐说:“问题在于这艘船,不是咱们。也许那怪鱼一看船吃水就会自动开始推船,他们也只是这个机关墓的一小部分机关。”

祁景明白了。他扯了江隐一下:“我看看你的伤。”

江隐动作好像顿了一下:“不用。”

祁景坚持:“我看看。”

江隐很生硬的拒绝了。

祁景忽然感觉到了不对。他二话不说,一下子拉起了江隐的裤脚,那小腿上竟然什么都没有,平滑如初。

祁景悚然而惊。

这个疑惑一直徘徊在他心里,在整个下墓后的全程,他偶尔就会想起,江隐不是还有伤吗?他怎么一点也没表现出体力不支的样子?

原先,他敬佩江隐能忍痛,是个爷们,可现在.....

他猛地站起来:“你是谁?你不是江隐!”

江隐也站了起来,他忽然嘲讽般的一笑。那一笑好像在他完美的脸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钻出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来。

“你以为我是谁?”“江隐”哈哈笑道,“你以为我是谁!哈哈,蠢货!”

祁景真希望这只是江隐在演另一场戏,可他知道不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再看去,船里的情形又大不一样。

刚才还嬉笑着谈天的雒骥躺在一片血污里,半歪着头,嘴张的大大的,里面塞了把枪,他半边脑子已经被轰掉了。

瞿清白腹部插着一把剑,正是那把削铁如泥的天师剑,他的表情那样惊惧,脸庞还是少年的柔和。

陈厝....陈厝还是躺在船底,但已经成了一具人干。皮肤紧紧的贴在骨头上,眼珠挂不住眼眶。

祁景猛的闭上了眼睛。

他心如擂鼓,手脚冰凉,脑袋都发麻。他怕他再多看一眼,就会被这场景刺激的直接发疯。

“江隐”还是放肆的大笑,但他的皮肤开始慢慢变青,呈现出一种只属于死人的灰败颜色。

祁景颤抖着牙关:“你不是江隐....这些都不是真的!”

“江隐”道:“你焉知你之前看到的不是真的?我给你展现的才是现实?”

祁景大吼:“不可能!我们已经打败了姑获鸟和血藤,救出了陈厝,我们就要出来了!”

“江隐”脸上出现了些怜悯的神色:“醒醒吧!有多少人活在梦里,闭目塞听,看不到,也不想看我给他们展露的真实。你自己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隐走路就不再趔趄了呢?”

祁景的恐惧已经达到顶峰,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自己所见所闻的怀疑。雒骥说错了,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江隐早就被我上身啦!我装得像不像?你的朋友们早就死光啦!那个看实在逃不出去,饮弹自尽了,我倒觉得他走的最干脆,这个早就被血藤吸成人干了,啧啧啧,真惨....这个最胆小的,被我....哦不,是江隐,一剑捅死了!”

“至于江隐....”他轻声细语,谆谆善诱,“你想不像听听江隐是怎么死的?”

祁景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不!!”

“他为了保护你,早就被湖里的鱼咬死了,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他’了!你以为他的伤在腿上?才不是,蠢货!”

“江隐”忽然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肚子竟然凹下去一大块,血肉模糊,肚肠横流!

祁景眼神已经发直,“江隐”邪恶的微笑了起来,慢慢凑近他。

“现在,我来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

祁景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眼神清明,口齿清晰:“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可你骗人的本事真不怎么样。”

“江隐”一愣。

祁景冷笑了一声,这笑中竟有三分真意:“你编故事也编个贴近现实一点的吧,人物性格故事情节连贯一点,不要太异想天开了啊。”

他冷不防的一脚踹上“江隐”的肚子,那人脸上还挂着惊愕的表情,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江隐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没用到这种地步?我死了他也不会死。....呸,我们谁也不会死,他是要陪我完完整整,平平安安的走出这座墓的男人。”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的跳进了寒冷刺骨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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