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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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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

  绣楼人内传来呼唤,退守在门外的阿琉和疏瞳立即上前。

  “取箭。”

  ……

  十余名医者共同商讨,最后推荐出两位进入房中为顾蕴取箭。

  宇文愈听着他们二人指挥,将顾蕴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榻上抱起,反过来放置到自己双腿之上。然后阿琉上前,拿起剪刀将她背部的衣衫减掉部分,露出整个左肩。

  顾蕴所中的弩箭设有倒刺,根本就没有给中箭之人留下将箭取出的余地。十余人商议许久之后,决定从背部将肌肤割开,顺着倒刺把箭取出。如此,才能多一丝生还的可能。

  “王爷,小的要准备开始了。”其中一人拿着小刀上前。

  宇文愈无声点头,一手牢牢地托在顾蕴身前,另一只手则在背后箍紧她的身子。

  刀刃划破肌肤的时候,宇文愈才发觉原来他怕血,也怕刀。刀刃和血肉贴合在一起的画面,更是让他想要紧闭双眼。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的视线一刻不离地紧盯着刀锋移动,看着冰冷的器械将血肉拨向一旁,渐渐露出了血水中泛着寒光的尖锐。

  然后看见钳子探入其中,准确地夹住了那支箭头。

  “王爷,压紧小姐的身子,小的要拔箭了。”不知是持钳的人还是将血肉拨向两侧的人叮嘱道。

  宇文愈此时已经不能正常做出反应了,闻言只是机械地加大了双手的力道。

  下一瞬,一道鲜血喷溅而出,落到了他的面上、眼上。宇文愈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周遭的一切光影和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他仿佛回到了十岁那个夏天,贫病交加之下去世的母亲、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家仆、半夜突然闯入自己房间的人、扣到自己头上的麻袋……

  画面一转,则是他双手双脚被粗壮的麻绳紧紧绑着,那根麻绳很长很长,剩下的部分还绑着其他许多人。他们被邦成一串,都是奴隶贩手中的货物。而且还是最低等的贱货,卖不上价钱的那种。

  高价货物需要一副好皮囊,这些低贱的货物却不用。所以他们被捆在一起,缺衣少食、任由打骂。

  宇文愈的母亲是胡姬,带着他独自在市井讨生活。他十岁之前过的是形同猪狗的日子,却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自然不会一味忍受,可是那个时候他才十岁,还因为常年风餐露宿而长了一副羸弱的身体。他自然没能跑掉,被抓回去之后,面临的便是变本加厉的报复和虐待。原本应该落在所有低等奴隶身上的打骂,全部由他一人承担。

  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句“打死了就卖不了钱了”救了他。十岁的宇文愈心想:就算现在停手了,大概也卖不了钱了。

  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可是上天总喜欢和他作对,从小到大,不论他心中祈求什么,到最后都会事与愿违。那次也一样,结果和他的预想完全相反。

  他在第二日不仅看见了太阳,还看见了他的“太阳”。因为“太阳”的一句话,他获得了新生。

  五六岁的小女孩戴着直达腿部的帷帽,可是仅仅看她露出来的裙摆,便能让人生出想要靠近又自惭形秽的感觉。那是天上的仙子,圣洁遥远,不可亵渎。

  “父亲,他们好可怜啊。”

  一句话,将少年已经逐渐远去的求生欲唤了回来。在那一瞬间之后,十岁的宇文愈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欲望。各种欲望,无边无垠、浩若烟海。

  “伤药,快快止血!”

  周遭的忙碌和嘈杂重新进入宇文愈耳中,他从瞬间的恍惚中找回神识。

  “如何?”方才一定要亲眼看着箭头被从肉体中取出,此刻宇文愈却不敢稍微低头。

  “回王爷,应当没有伤及心脏肺腑。”两名医者一人按着背部的伤口,一人不停上药施针,企图将不断喷涌的鲜血止住。

  “她能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喑哑模糊。

  “且看后面几日。”没有人敢给出确定答案,能将箭顺利从体内取出而没有伤及心脏,已经让两名医者大喜过望。

  “今日夜间应当会发高热,”其中一人说道:“若能安稳度过,小姐基本上便能安稳无虞了。”

  ……

  深夜,顾蕴果然发起了高热。肌肤烫的吓人,她本人却像是感觉到了寒冷,在昏迷中下意识地蜷缩。

  宇文愈紧紧按着她的身子,不敢有一丝疏忽。因为背后的伤口比身前的更大,所以她整个人一直保持着趴伏在床榻上的姿势。

  取箭之前灌下的麻药早该失了效用,她人却依旧没有清醒的势头。医者说这是高热之下的正常现象,宇文愈却害怕极了,怕极了她这么无声无息的模样。

  “阿蕴……”初次喊出这个称呼,宇文愈本以为会十分生疏干涩。却没有想到,唤出之后得来的是内心片刻的安稳。

  “阿蕴,”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阿蕴,阿蕴……”

  “嗯……”昏迷中的人无意识的回应,让宇文愈怔愣了许久。

  “阿蕴,阿蕴听过到了吗?”

  顾蕴原本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梦魇,突然出现在耳畔的温柔呼唤,让她恍惚中找到了前行的方向。于是在黑暗中大声应道:“在,在这里……”

  纵然知道这是她梦魇中没有意识的回应,也足以让宇文愈欣喜若狂。一声“阿蕴”,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他似乎已经藏在心中十数年的话,全部倾泻而出。

  “阿蕴,我母亲信奉佛陀尊者,她相信行善积德会有好报。但是我却是不信的,她一生良善,却一生凄苦。”

  “不过我现在想相信了,你也善良,所以你也要一生顺遂,无忧无难。”

  “阿蕴,你可知道,宇文愈在这世上原本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他却只有他自己。”

  “应当是母亲的福报降到了他的身上,让他遇到了你,又找到了你。他只信你,也只愿意相信你。”

  “阿蕴,我只有你了。你的出现再次给了我希望,让我相信我可以不再肚独自一人。我拼尽全力地靠近你,拼命地想要不再一个人。”

  “阿蕴,这个世上不会有人再爱宇文愈,除了你。我在拼命地、拼命地想要得到你的爱。我这一生走到现在,所做的祈求从来没能实现。只有你,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所以阿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你不能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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