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血海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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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将领跪在明堂中央,身形笔直,满是风霜的脸上,是刚毅无惧。好似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荡然无存。

看到他这个样子,墨子良心中暗暗赞赏,面上却端出一副冷面,厉声喝问:“应天城,对于你玩忽职守一事,可有话说?”

“臣身为江南总督,未能在灾难发生前做出最有效的防御,发生时也未能尽到全力将伤害减到最小,是臣的失职,臣无话可说。”风尘仆仆的独臂将军,满眼皆是愧疚,“无论什么样的惩罚,臣都受着。只是,”

话音微顿,他眼中的愧疚慢慢散去,重新爬上了坚毅与不屈,“江南的事罪臣无话可说,但淮阳辣条死人的事件,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做不到视若无睹。”

墨子良问:“你想说什么?”

应天城迎着皇帝的视线,满面不屈,“臣想说的是,皇上和太后,是不是对皇后娘娘太过纵容了?”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独臂将军在他们的眼中,俨然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先不说皇后本身就是一个傻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算出格;单她是顾太后的亲侄女一事,便足以令朝中无人敢质疑了。在听一听皇帝平素如何待皇后的,说的难听了是纵容,史书留笔,那叫帝后和谐,乃是普天同庆的喜乐事。

“皇后身为国母,中宫之主,不仅是六宫的表率,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如今她却发明这所谓的‘为龙辣条’,致使淮阳上百人死亡,数十个家庭支离破碎。此般行为,是一个中宫皇后该有的吗?”

皇帝目光如炬,应天城却丝毫不惧,一席话说下来,连眼睫毛都不颤一下的,“皇上适才说要奖罚分明,皇后做错了事,又该受怎样的惩罚呢?”

墨子良虽然早知道应天城是军人铁血脾气硬身骨傲,但着实没想到他回都的第一天,就用这一身的傲骨,甩给他这么大的难题。

他沉默,应天城却还有话说,“请皇上,给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面对应天城的紧逼,嘉囿皇帝显得有几分捉急,“众所周知,皇后痴傻。”

“痴傻,并不能成为她为自己错误开脱的理由。”应天城道:“明知道皇后心智不全,为何皇上和太后还要放任她胡来?不对她进行教导约束?”

墨子良无言可说了。实际上,想要反驳应天城的话,他有一百种方法,但今天的主旨,不在于同应天城争辩皇后在辣条死人事件中应当承担的罪责,而在于,要让应天城心甘情愿地去调查这桩案子,并且,令满朝文武无话可说。

现在,他已经唱了这个黑脸,自然需要一个人来唱白脸。

而知道计划的,这明堂之上,唯有他和顾太后两个人,这个白脸,自然需要顾太后来唱。

“好啦!”顾太后心领神会地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沉稳,“未能约束好皇后,是哀家之责,哀家愿意禁足太清院十日,以次来赎皇后在此案中犯下的错误。应天城,你觉得,这样可还行?”

上百人命,以禁足十日来换,未免太轻了些。可当这个禁足的人变成了顾太后,成了昙国权力最盛的人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然而,应天城却没有开口。沉默,即是无声的否认。很显然,在这位独臂将军的心里,太后这个惩罚,还是太轻了。

顾太后倒也不气恼,仍是淡淡地开口说:“皇后贤惠,与皇帝恩爱和睦,才会为皇上洗手作羹汤;又大方,将东西与六宫分享,一视同仁,此乃我昙国之福。至于辣条吃死人,且不说此事发生在距离白城千里之遥的淮阳,那些辣条也非出自皇后之手,要把这桩命案全部扣在皇后的头上,哀家可不答应。”

满朝文武忙齐声说道:“太后圣明,皇后贤德。”

待群臣息声,顾太后方才继续道:“只是皇后仁慈,为了此事寝食难安,如今还在病着。犯下这桩命案的幕后凶手,却还逍遥法外。应天城,你口口声声为死者叫屈,却只敢在这里质疑一个神智如同七八岁的小女子,却没有胆量将幕后元凶绳之以法吗?”

应天城是一介武夫,但绝不是傻子,听太后这话中的意思,立即明白过来,当即抱拳道:“若是太后肯给罪臣这个机会,罪臣愿意在殿前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将这班人揪出来,罪臣提头来见。”

“好。”顾太后拍案笑道:“你若果真能查明这桩案子,哀家做主免了你江南玩忽职守的罪责,且破格让你担任御前禁军统领一职。”

原本满脸决然的应天城,听到这句话后,满脸愕然地愣了片刻,随后垂眉道:“罪臣残破之躯,实在……”

不等他把话说完,顾太后已经起身,长声道:“哀家累了,有什么事,你同皇帝讲吧。”语毕,由星月搀着去了。

皇帝也道:“朕也累了,今日早朝便到此罢。”语毕也去了。

留下满朝文武与应天城同样的愕然。有机灵的反应过来,瞧出今日堂上不过是一出双簧,顾太后和皇帝早已决定了,要让应天城来查这桩案子,恐怕将他从江南召回来,也不是为着苛责罢。

想清楚了这一点的众人,在独臂将军的身上看到了闪闪发光的未来,便相继有人上前搭讪,扶他起来,替他整理甲衣上的灰尘。

应天城却是谁也不理,径直离去,却未出宫,而是直接前往鹤龄宫。

鹤龄宫外,洪松一早就候着,见独臂将军来,上前打千儿行了礼,笑说:“皇上正在里头候着将军呢。”语毕,前头带路。

应天城不疑有他,进了殿去,入内书房。见君王正端坐在案后,案上是几挪高高的折子。他上前去,行了礼,“罪臣应天城,参见皇上。”

墨子良搁下手中狼毫,笑道:“应将军不必多礼。”

应天城起身来,洪松早已得了君王的意思,搬过一张太师椅来。他也不扭捏,谢了皇恩,正襟危坐。

等洪松为应天城看了茶,墨子良才笑道:“一别年余,应将军又消瘦了不少。朕还记得,年幼时先帝教朕骑射时,总是应将军做朕的陪练。”

应天城满脸的冰霜有了轻微的松动,眼角眉梢含了一丝儿笑,应和着君王的话说:“是啊,当年皇上小小的个头,一个劲儿地抱怨苦和累,先帝却丝毫不为所动。”

“少年不知愁滋味,更不知道压在先帝肩上的那副担子有多重。”提起亡父,君王眸中渐露伤感,借着垂首饮茶的动作隐了个干净,方重展笑颜,说:“太后已经决定,封应将军为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全权负责辣条死人的案子,可便宜行事。”

“这……”应天城叹了一声,搁下茶盏起身,行了礼后,方问:“皇上可否告诉老臣,江南之事的真相究竟如何?既然皇上已经看到了老臣的折子,何以还让谭文韬继续任江南知府?”

墨子良笑了笑,只让洪松将一件文档递给他看,又说:“这是关于高宇阳案子的全部经过,此为鹤龄宫独有的版本。看过这个,你便能明白,为何谭文韬现在还能好好的。”

曾经握过千钧长枪的十指,此刻捏着那轻轻的几页纸张,却好似将毕生一切都握在了掌中,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高宇阳!

这三个汉字组合起来,成了独臂将军心头的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白城,提枪登门,将那人斩首枪下,以其首级祭奠心上那朵解语花;可每次面对残碑孤坟,面对佳人一缕幽魂,却总是匆匆一瞥便从梦中惊醒,空对满室的清凉。

他是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同时也是昙国的将军,江南总督。他肩上有为国尽忠的责任,有数万人民的期盼。他不能为一己之私,而忘却了自己身为战将的使命。

他在等,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放下心中的责任,找到这个男人。

而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了白城,回到了有那朵解语花的地方,也回到了有高宇阳的地方。可,那朵解语花已经永埋黄土,而高宇阳,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说笑谈资。

他轻轻地翻开文档,小心翼翼好似梳弄心上人的长发;看到宫中几番有人闯入失窃;看到中秋夜重央楼的血流成河;看到林答应的死谏;看到了重央楼顶,太后与皇帝的权利博弈。

也看到了,在大理寺,嘉囿皇帝亲手拧断高宇阳的脖颈。

合上文档,一口气,缓缓地从胸腔溢出。背负的一年的愧疚、懊悔、怨恨,顷刻间烟消云散,随着那朵解语花,一同散入往事中。

独臂将军将文档归还,什么话都没说,只跪地朝皇帝拜了三拜。

墨子良无端地,也松了一口气,“此案扑朔迷离,不仅牵涉到官商勾结,就连内廷都又说牵连。朕要应大人不遗余力,彻查此事。”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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