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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记得一半忘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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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柒,别来无恙。

  那蓝袍青年捧着手里的酒盏,独对我而笑,令这厅堂里的繁华与喧嚣皆成布景。

  他是谁?

  怎么长了一张……

  眼角偷瞟过去,见胡小二欣然与酒客们打成一片,端茶送水,眉飞色舞。

  ……一模一样的脸呢?

  难道他就是十里穿巷的神秘东家?

  还是,他是……

  胡,清和。

  ……

  那一瞬间,我感到有一道力似要把我拽到另一个境界里,就这么倏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胸腔里积郁了不少污浊气,一阵猛烈地咳嗽后,先前发生的那些真真假假的光景我竟忘却了好一大半。

  全然清醒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张慈祥温和、初露沟壑的脸,瓜大娘见我支撑着床板起来,立刻喜上眉梢道:“哎呦,姑娘,你可算醒了!”

  我十分懵懂地点点头,却见这房舍里只有我跟她两人,身子忽的一颤,想也不想地问她,“大娘,胡小二呢?”

  瓜大娘半愣,很快就恢复笑意,颇有深意道:“姑娘是说……那位少侠?你那位少侠刚出门去送大夫,若见你醒来,他也能松口气睡个好觉了。”

  “送大夫?”我边道谢边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挠挠头顶,那脑袋还是有点跟不上反应。

  “是啊,你中了石头里的毒,昏睡了两天两夜,可不得找个大夫来看看?这石头毒罕见也就只要青泉山的人知道……”

  或许是怕我不信,瓜大娘解释得格外起劲来,“你那位少侠可紧张了,偏要同那大夫一起不吃不喝地连守了你两夜。要不今日大夫说,毒全解了,你已无大碍。他怕是还要绑着别人,不让他走呢。”

  正说着曹操,曹操便到。

  一道蓝影从大门口迈进来,见到我,眼睛不自觉地亮起来。

  “诶,少侠回来了!”瓜大娘的眉眼亦亮起来,高高兴兴地让出床边的座位。

  胡小二倒也没跟她客气,坐在床榻边上,下意识地要用手摸我的额头。许是伸到了半路又察觉出些不对来,他一个拐弯落到了我的手腕上,一本正经地搭着脉搏。

  “嗯,毒是解了,脉象也平稳了不少。”他放开我的手,摸着下颌,笑吟吟地同我道,“女侠,你这次运气不错。”

  虽听他这么道,我亦没有放松下来,盯着他的面部,语气肃然道:“怎么就见你一个人?”

  四周气息顿时凝固,屋子一片寂静,胡小二换一只手摸下巴,说得十分随意,“你是问那大夫?他解了你的毒便回去了。怎么,你还想让他住下来待你活蹦乱跳的?”他搓了搓手指苦笑道,“若我有这流水般的银子,便肯舍得让你这么花销。”

  一旁的瓜大娘听着也上前来打趣道:“姑娘忘了?少侠方才便是去送大夫去了。你可是怨这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心上人,而是瓜大娘?若真是如此,大娘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咯……”

  自我醒来,那瓜大娘总有意帮着胡小二说话,见她玩笑似的要躬身作揖,我忙冲她摆手大喊“误会”。她乐呵呵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仍透着几分玩味地在我和胡小二之间转悠。

  知她心里定是另有一番意境,我顶着半红的脸去看那位“始作俑的少侠”,他似乎十分悠闲地托着腮并不打算有所作为。

  我忽的一阵泄气,想起先前那些记不清的真真假假,顿感无力起来,又幽幽地开口说道:“胡小二,我饿了。”

  昏睡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能不饿吗?

  木桌上很快就摆上了几道热气腾腾的素菜来,看着简易清淡,吃起来却十分新鲜可口,而且……还全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胡小二的筷子就没停过,拼命夹菜给我说要好好补补,恨不得在我的碗盘里推起一座小青泉山来。

  饭菜还未上来前,我便同他透露,这一昏睡两天,脑袋里跟浆糊似的,把先前发生的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还需要他解释一番。

  他手袖一挥,颇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误中了熔岩河边上的石头毒,许是毒素留下的后遗症,让脑子一时紊乱。不记得就不记得了罢,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正同他一起吃饭,我又思虑起来,咬着筷子问道:“我还记得毒发前我一人躺在石墙壁里头,那后来……你是如何救的我?”

  胡小二飞快地往嘴里扒着白饭,口齿不清道:“凭我一人之力哪能救你?当然是下山找人一起破开了那块石头。”

  他吧唧吧唧地嚼起米饭来。瓜大娘正好端着一碗汤进来,接下话道:“是啊,当日还是我先遇到的少侠,听清楚原委后便立刻找了几个体格强壮的师傅上山。这种事啊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们头一回就被碰上了也是奇了。”

  她把汤放到木桌上后,便掏出块方巾去擦额头上的那层汗,想来外面又是十分燥热。

  我放下碗筷同她抱拳施礼道:“瓜大娘慷慨相助才得以让我脱离险境,这份恩德,理当铭记于心。还有那几个师傅……不知是哪几户人家的师傅,我也是要好好谢上一番。”

  “这个——”瓜大娘倒有几些受宠若惊,笑得有些讪讪,“这个对瓜大娘来说是小事,不必记挂在心上。至于那几个师傅……”她似看了眼低头吃饭的胡小二,又道,“亦是举手之劳。平日里忙着铸剑,关乎人情的事啊,许是要上剑市上去讲了。”

  我想也是,便点头应声道,心里明白了一些正要端起筷子吃菜,又听瓜大娘“哎呦”一声大叫道:“呀,姑娘你昏睡了两日,正好到这剑市闭门。你们是来打剑的,怕是要再等上半个月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在此处的初衷,柳瘦子要打的那把贺寿的好剑总归是要有个着落。

  剑市每半月一次,一次开三日。

  今次闭市,虽打不着剑,但我记得那日瓜大娘也说过可以找一个叫做“毛大师”的人打剑……

  脑袋里倏地闪过一道白影,我又放下筷子,一拍胡小二的脊梁骨,

  “胡小二,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

  胡小二和瓜大娘皆看着我。

  “在熔岩河边上看到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少年,后来,他去哪里了?”

  “哦,你说他啊——”胡小二抹了抹嘴巴,淡淡道。

  “穿白衣服的少年?”

  瓜大娘语气怪异,“哪个穿白衣服的少年?”

  这回我不紧张。

  胡小二也不紧张。

  却轮到瓜大娘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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