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安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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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锋跟苗秀心不一样, 对于文艺兵们来说,他的话就是命令,卢秀娟等人只好各自散去了, 连方浩明都退到了院子门外。

重锋知道李潇潇跟苗秀心是好朋友,苗秀心也知道李潇潇很喜欢重锋, 所以他们谁也没提之前意见不合的事情。

“潇潇受了惊吓, 但她不想其他人担心。”重锋看着苗秀心说,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会惊醒。”

苗秀心握了握拳, 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又混杂着愤怒,但仍是注意着控制自己的音量, 冷冷一笑,低声说:“她没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是吗?”

重锋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他原本以为潇潇只是这次才不愿意告诉他, 毕竟之前她总是和他分享各种事情。从市文工团每天打电话,到部队里收操后两人见面,她经常把当天的事情都告诉他。

重锋忽然又想起, 去年周宝姝在京市被逮捕那天,李潇潇从周宅出来之后,也像今天这样, 勉强自己提起情绪, 和他去莫雨家吃饭, 跟其他人一起说说笑笑,小太阳一样。

可当她喝醉了之后, 她又抱着被子哭花了脸,跟他说自己是故意等周宝姝犯错。

重锋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回答了苗秀心的问题:“是。”

两个都不是喜欢跟人争论的人, 尽管苗秀心之前冲进重锋办公室里面,但两人并没有吵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意外?去年六月她还在羊城剧社,十五号那天她请了假,中午回来时一身都是伤,也没跟我和文海燕说,家里出了事也不说。”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苗秀心眼里带着嘲讽,“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去年六月十五日,正是重锋和李潇潇在光州相遇的那天。

重锋已经为那一天后悔过无数次,但从没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无地自容。

随后,他又发现了一个事实:潇潇很可能没有告诉苗秀心,那天是他将她弄伤的,否则苗秀心这会儿应该不止是这个脸色了。

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潇潇是这样的,他只是今天才注意到,才反应过来,那小姑娘总是将阴影藏在心里,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

台下的观众看到的是她纯熟的演技,演员们看到的是她的无私分享。

就连他,当她还在市文工团时,他一开始心里想的是自己可以照拂她,但实际上总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偶尔回头时看到的也只是她的乐观和坚强。

哪怕到后来,他知道了她的心意,可大多时候在他眼里,她跟那些柔弱的演员不一样的,她甚至可以比大多普通战士要厉害。

因为她的坚韧,他心里也不自觉地提高了期待,而她也每次都能让他惊喜。

重锋也在想,为什么当初他明明将她当成小孩儿,可到后来,他却忘了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着她不停地往前冲呢?

他曾经亲口说出了那些话,那些当时他不知所措,他怕潇潇自毁前途时而说出的话,是他让她往前看往前冲。

——潇潇,我希望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眼里看着目标。

——战友,部队,军旅,这些都会让你变得更优秀,也会让你变成熟。

这里是部队,潇潇不会像去年在莫雨家那样喝酒,也就不会朝他酒后吐真言。她甚至看到他一有想要询问的意向,就马上拿出其他理由,来证明自己没有问题。

所以,他才会想到让苗秀心注意一下潇潇,女孩子之间,也许更容易说话。

面对苗秀心的指责,重锋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他低声说:“是我的疏忽。”

这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苗秀心没想到自己平时从不骂人,第一次有骂人冲动时,对方竟然是自己朋友喜欢的人,而且对方还救过自己的命。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人说话了,不然火气又要上来。李潇潇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细腻敏感,说不定就看出她有什么问题了。

苗秀心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重锋。

重锋叹了口气,走出院子外。

方浩明正在外面等着他,一见他出来,连忙贴了过去,又朝院子里瞟了一眼,只能看到苗秀心的背影。

方浩明一脸关心地问:“锋哥,怎么样,还顺利不?”

不等重锋回答,他又一拍大腿,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我跟你说,你要想跟潇潇好,她这闺蜜你可不能得罪,该低头时低头,不然有你好看的。”

重锋脸色沉静:“苗秀心也没说错。”

尽管方浩明也不清楚李潇潇被肖恩带走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一个小姑娘在香岛呆了好几天,回来却跟没事人一样,也未免太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小姑娘在假装自己没事。

方浩明一脸怜悯地看着重锋,想说点什么安慰重锋,但这里头最惨的是李潇潇,归根到底还真就他这上司的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另一边,李潇潇还不知道,在她洗澡的期间,自己的好朋友怼了重团长一顿。她闻着蜂花檀香皂那熟悉的味道,心里的踏实感又多了一点。

洗完澡后,她吃完了卢秀娟做的面条,又快速地把衣服洗好,回房间把头发吹干,这才大字型趴到床上,扒拉着枕头,重重地舒了口气:“累死我了。”

苗秀心坐在她隔壁床,朝她说:“那睡吧,都快十二点了。”

“嗯嗯,”李潇潇翻了个身,面对着苗秀心,打了个呵欠,声音都有些含糊了,“我起不来了,苗大师你关一下灯吧。”

苗秀心应了一声,下床关了灯。

李潇潇很快就睡着了。

苗秀心这几天也都没睡好,尽管李潇潇现在已经回来了,但晚上听了重锋一番话之后,苗秀心依然睡不着。

月光从纱窗外透进来,房间里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苗秀心能看见李潇潇无意识地慢慢蜷起身子。

窗外一阵风吹过,木窗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李潇潇一下子就被惊醒了,抖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苗秀心也连忙坐了起来:“潇潇?”

房间内很暗,没有风扇,身下也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宝安县光州军区驻扎营地里的木板床。

好一会儿后,李潇潇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时刻警醒,不需要防着米沙或者肖恩突然半夜撬开她的房间,也不会再被他们拿着军刀或者手/枪抵在脖子上。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她时快时慢的呼吸声。

她缓缓地舒了口气,朝苗秀心那边看去,声音有点尴尬:“啊……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

苗秀心沉默了一下,说:“不是,我本来就还没睡。”

李潇潇有点惊讶:“不是吧苗大师,你居然失眠?”

从前在剧社和市文工团的时候,她跟苗秀心都在一个宿舍,知道这姑娘有多自律。

不管是休息还是训练,苗秀心的每一块时间表,都像是一个被精准输入的程序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别人在大型表演或者重要考核前一晚,也许会睡不着,但苗秀心绝对不会。

苗秀心“嗯”了一声:“睡不着。”

李潇潇刚才惊醒坐起,看到苗秀心也坐着,心里觉得有点稀奇,想了想,又趴回了床上,笑着说:“要不我给你唱摇篮曲?”

苗秀心终于切身体会到,去年六月李潇潇带着一身伤回来时,文海燕崩溃大哭时的心情了。

她不会像文海燕那样大哭,但她很想敲一下李潇潇的小脑瓜,问一下她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这呆瓜还问她要不要听摇篮曲。

苗秀心拿着自己的枕头,走到了对面,把枕头放在了李潇潇的隔壁。

李潇潇愣了愣,意识到苗秀心这是要过来一起睡了。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往后挪了挪,给苗秀心腾出了地方。

苗秀心爬了上去,跟李潇潇相对而卧。

李潇潇虽然平时看着热情开朗,但不管是前世还是穿越后,从她记事以来,她就没试过跟别人一张床睡觉。

她在黑夜里习惯了一个人,哪怕是读书时跟室友一个寝室,但当大家都安静下来时,一张床就是一个小世界。

今晚的苗秀心有点奇怪,李潇潇看着她模糊的影子,试探着问:“苗大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嗯,”苗秀心低声说,“这几天,我总是怕你回不来。”

“嗐,原来是这个啊,”李潇潇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口,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不觉得害怕么?”苗秀心问,“潇潇,碰上这种事情,害怕才是正常的。”

李潇潇声音一顿,笑不下去了,手指在床板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苗秀心看着她,按着她的手,说:“换做是其他女孩儿,也是会害怕的。”

李潇潇没有吭声,半晌后才小声地说:“我也没说我不害怕呀。”

苗秀心没好气地说:“那你跟重锋说过你害怕吗?”

“那肯定没有啊,”李潇潇嘟囔着说,“他是军人,我也是军人,我还是他下属,我怎么可能跟他说这个。”

“为什么?”苗秀心问,“你们是上下级,你们就不是未婚夫妻了吗?在公在私,他不是都有保护你的责任吗?出事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这明明就是他的问题,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呢?”

苗秀心连着几个问句,李潇潇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苗秀心,明明平时连话都不多的一个人,李潇潇一时间都有点被问懵了。

“因、因为……”李潇潇磕巴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肖恩不会伤害我,噢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亲爷爷是搞科研的,姓周的,不过我没打算回周家。肖恩他们考虑我的背景,虽然把我带走了,但不会动我的。”

苗秀心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有点意外,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哪怕李潇潇有背景,但这种背景在间谍眼里真的顶用吗?以前不也有要员被特务暗杀?那些要员难道就没有背景吗?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但是,现在李潇潇人已经回来了,苗秀心也并不是真的要纠结这些东西,而是希望李潇潇能坦诚一点,明明受了惊吓连觉斗睡不好,还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这些涉及到你们的任务,我知道你不方便说。”

“我也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带着一队文艺兵,不想影响队伍情绪,也知道你喜欢重锋,不想影响你在他心里的形象,所以你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可是潇潇,”苗秀心顿了顿,缓缓地问,“你在我面前也要这样吗?”

苗秀心半天没听到李潇潇声音,好一会儿后,她才听到这小呆瓜吸了吸鼻子。

李潇潇还带着点鼻音,小声嘟囔:“那你不要笑我。”

苗秀心好笑又好气,心疼又心酸,说:“我笑你做什么?说得你好像第一次干这种事似的,你是忘了文海燕去年哭得有多大声吗?”

李潇潇当然没有忘,连忙又说:“你不要告诉她了。”

苗秀心哼了一声:“那看你表现了,坦白从宽。”

于是李潇潇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

她说自己在海上舞台后面被肖恩拖下水,被他按在水里差点被淹死;被带到香岛后由一个外国女人看守,找机会逃跑了,想通过别的路线回来,但是身上没有钱,幸好一个香岛女人收留了她,但她每天晚上都不敢睡熟,因为怕那个外国女人找上门来……

李潇潇慢慢地说着,苗秀心听得很认真,不时问一两句,两人聊了很久,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李潇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一回入睡之后,窗户偶尔被风吹过发出的吱呀声,再也没有将她惊醒过来,让她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六点半,营地的起床号准时响起。

不过几天没听到这声音,李潇潇却觉得像是隔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听着无比亲切。

她正想爬起来,看到旁边的苗秀心,又滚到她身边,用力地抱了苗秀心一下:“苗大师,谢谢你,么么哒!”

文工团的起床时间并没有那么早,但苗秀心既然住在这里,起床号一响,她自然也跟着醒了。

苗秀心拍了拍李潇潇的小脑瓜:“快去吧,你们这时间紧得跟什么似的。”

李潇潇马上爬了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笑嘻嘻地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呀?反正你以后也要考进来部队文工团的,可以早点习惯。”

苗秀心摆摆手,表示不去。

李潇潇也就说说,换好衣服后,一溜烟跑到院子里,跟其他文艺兵会合,领着队走出院子,跟其他战士们一起出操。

这个钟点,正好是村民们吃早饭的时间。

战士们出操的队伍沿着村道跑过,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李潇潇同志今天竟然在队列里!

她回来了!

“那不是李潇潇同志吗?”

“天呐,她回来了!”

……

村民们兴奋地喊着,一个传一个,还在屋里的也捧着碗跑了出来,循着声音看去,果然看到那个大眼睛少女回来了。

所有人都兴奋地跟上了战士们的队伍两边,李潇潇看到这么多人为自己的回归而高兴,心里十分感动,也都朝着众人打招呼。

战士们出操的队列每路过一户人家,就不断地有人加入,激动地朝李潇潇挥着手。到最后,军民队伍浩浩荡荡,好不壮观,成了宝安县这些年来难得一见的奇观。

因为加入的百姓越来越多,而村道本来就不宽,难以全部人一起跑步,于是今天的出操不得不提前结束,这对于战士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奇遇了。

尽管出操提前结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李潇潇受到村民们发自内心喜爱的缘故,在她创新大胆的想法下,她带着队伍改变了整个宝安县。

每一个战士都记得,他们刚来到这地方时,第一天出操时,村民们脸上都是麻木冷漠的表情,而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和快乐,前后对比简直天差地别!

战士们回到营地,不久后,陆续有村民过来送吃的,因为他们之前听说了,李潇潇受了伤,所以村民们自发送东西过来。

李潇潇当然不能收他们的东西,但村民们实在太热情了,看她不愿意收,村民们着急了,最后是县干部们收到消息,也都马上赶了过来,竟然还帮着一起劝她收下。

就连其他文艺兵一起帮忙说明,说军人不能收这些,干部和村民们一想到他们的生活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姑娘还为此受了伤,谁都过意不去,送东西也是真心希望可以让她补补身子。

李潇潇没法,最后决定将村民们送的东西,用在下一次的篝火晚会上,也算是变个法子还给他们。

在文艺兵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时候,苗秀心再一次来到了重锋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借用的土房。

重锋也是刚出操回来,刚洗漱完就进了办公室。这会儿是早餐时间,方浩明正准备去打早餐,一看到苗秀心过来,马上去跟重锋报信:“团长,苗秀心同志过来了。”

方浩明刚说完,苗秀心已经走到门口外了,正等着进来。

重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让她进来吧。”

方浩明说了一声“好嘞”,快步走了出去,朝苗秀心做了个请的动作:“团长在里面,你可以随时进去。”

苗秀心朝他点点头:“谢谢。”

说着,她走了进去,径直到了重锋跟前,开门见山地说:“你未婚妻前几天差点淹死了,在香岛时因为躲间谍,不敢睡熟。”

“昨天晚上她睡没多久,一点声音就能将她吓醒,”她顿了顿,又说,“我跟她聊了很久,今天她看起来是好很多了。”

重锋想再知道多一点细节,但也知道苗秀心是趁着李潇潇不注意过来的,而那小姑娘又不愿意他知道这些,这会儿时间紧,苗秀心也没法一次性全部说出来。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那小姑娘放松下来,让她知道在他面前,她不必事事完美。

重锋站起来,发自内心地朝苗秀心说了一声“谢谢”。

苗秀心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显然是并不在意重团长的谢意。

因为李潇潇喜欢重锋,所以苗秀心才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好让他起码知道要怎么安抚李潇潇。

她看着重锋,一字一句地说:“重团长,你知道的,潇潇她其实有很多追求者。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替她那些追求者送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还有字数补充|已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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