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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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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临第一次直面如此强大的天雷。

魔修本就不易为天道所容,历来所要经历的劫数都比仙修残酷得多,数十道的天雷足可以劈散神魂,湮灭肉身。但此刻,钟情招来的雷劫是戚临从未见过的,比他昔年进境所受的雷劫都要狠厉得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律钊喃喃地念着,头上的拂尘轮转,撑出一片巨大的八卦阵图。

他们退至钟情的身侧,只支起方圆的一小块空间,以至不被雷电波及。

周遭尽成焦土,第九十一道雷劫轰然落地。

戚临的铁扇出现了一点裂痕,甚至还有向外**的趋势。

“这雷劫都快赶上我飞升那会的了……看来老天都看你不爽,想要你的命呢。”律钊调侃道。

戚临瞥了他一眼,心想若不是现在还要靠他撑着,自己早就把他捅了个对穿。

又一道雷猝然落下。

“若是扛不住就直说,少拐弯抹角的。”戚临轻哼一声,嘲讽地说道。

戚临调转起体内所有灵力,在他们的身侧支起一道光幕。雷声震耳,地动山摇。熠熠的电光几乎要刺痛双眼,所见之处,绿意被白光悉数吞没。

“扛不住岂不是要和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了?我是还能回去的……不要、不要。”

第九十八道天雷降下,随着“铮”的一声,折扇碎裂,铁片四溅。律钊也紧跟着呕出一口血。

最后一道天雷紧接而下,平地裂作峡谷,戚临拉着失去意识的钟情准备离开,但下一刻,像是又什么缠在了他的腿上,硬生生地扯着他向下坠去。

戚临抬手,黑线试探着向上冒去,想要勾住律钊的手。可不知为何,黑线方才爬上山壁,戚临便感一阵天旋地转,顷刻间就与黑线断了联系,再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他最后听到的,是遥远模糊的来自律钊的歇斯底里的叫喊。而后,就是一片寂静了。风声、雷声……所有的声音都在他耳边猝然消散。

像是落入了大海中的漩涡,无法挣脱,无法逃离。卷在脚下的力道像是要搅碎他的骨,拼命拽着他向深处坠落。戚临抓着钟情的手,不敢松开半分,硬生生地将自己带到了他的身边,双手自他臂下绕过,紧紧扣着他的身体。

好凉。

戚临把头埋在钟情的肩上,胸膛紧紧与他相贴,似是在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想把它捂得暖一些。失血的症状终于姗姗来迟,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四肢百骸都疲惫地叫嚣着,他的眼皮沉重地向下搭着,脑海里也是混沌一片。

他的神识逐渐抽离,离他而去。

戚临甚至记不得他们是怎么掉落到了一汪湖水之中。

那水冰凉得很,仿佛要刺进骨头里一般,冻得人肌肉僵硬,浑身发颤。湖水淹没他的口鼻,漫过他的眼睛,他在水中浮浮沉沉,却始终都没放开钟情的手。

·

钟情睁开眼的时候,正站在一方水帘前。

他的前方是一片幽幽深潭,潭边还立着一块石碑。几丈瀑布溯流而下,拍得潭水哗哗作响。

戚临其实一直记错了地方,当初仙道宗门齐齐围攻并不是在老虎山,而是在万仞山。

当时事出紧急,钟情猛然发觉上山的地方被人布下了不知名的阵法,它不是出自任何一宗的手笔,不知是谁布下的,也不知是想针对何人。但上面的气息钟情却是熟悉的,西北一宗门有律令,凡叛门弟子处以剖丹之刑。他们剖丹之时所用的阵法,与钟情所见的那个阵法,几乎是异曲同工。

钟情觉得处处都透着巧合和诡异。

他与戚临相伴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戚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他屠杀宗门弟子,说他抢夺毁坏功法典籍,钟情是不愿信的。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一切都是那人为着戚临身上某样东西布下的局。局成了,戚临有口难辩,退无可避,而那人为将功成身退。

在最后的一刻,钟情几乎是走投无路,才掷出了那一道符纸。

戚临从前与他说过魔丹的来历,也说过自己肉体凡胎昔日没少经受侵蚀之苦。钟情瞒着他去翻了许多典籍,但只找到了一个换命之法。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阵成之后,戚临身上的魔气将陆续汇聚到他的身上,他以一身修为引他舍魔入道,而那时……他亦将不留于世。

他不敢确定幕后的那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那个阵法至少能够说明戚临的魔丹必定是他的目的之一。

待魔丹魔气尽散,变作在普通不过的修士金丹,只怕对他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而况阵法耗时长久,若是这些年间钟情能先一步找到那人,那戚临也可以提早出来,不必再受那些苦楚。

钟情站在水潭边上,低头看着水中那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他换的第一张脸。

他自万仞山一战后,便遁入剑宗,对外言称伤重难愈,几个月后,又让他的师父替他放出死讯。

钟情的身份并不利于他追查那人,他只得假死脱身,自暗中开始追查。

他执意要做的事,谁都难不住他。

一年后安平府成立,钟情化名林清,以一介散修的身份进入内部。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么一番景象。传言人之将死,临行前鬼差们会让你瞧见你生前所历种种,好让你到了阎罗面前,对一生的是非功过也好有个交代。或许现在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么戚临身上的魔气应该也除干净了。

他大概会很生气吧。也许这辈子都不一定回原谅自己了。

这样也好……

他想起那个叶斐晴,觉得自己这人还真是口嫌体直得可以。他一面告诉戚临,让他忘记自己,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在他找了别人之后,心里又吃味得难受。

“还真是差劲。”他小声说道。

钟情望着眼前的这座山,山间无风,其间野花葳蕤,草木蓊郁,林中似又虫鸟相和。阳光自山顶罩下,在潭面铺了一层粼粼金光。

倏忽,水面忽然起了波澜,一浪接着一浪,不住地拍打着岸边的山石。鸟雀自树间惊起,扑腾着翅膀踉跄远去。

大概每隔个几年,戚临都会闹上一次。或许是阵法削弱,又或许是戚临的意识占了上风,每一次的动静都差不多是如此模样,只有最后的一次来得格外强烈,让钟情再也瞒不住,不得不按照程序带了胡念和小百合一同前来。

钟情瞧着自己抬起手来,指尖的灵力没入水帘,流水间隐隐现出了一轮阵图,在他的灵力驱使下缓缓轮转着。

待到最后一丝灵力没入,一丝黑线交换着进入他的身体,阵图终于再次消失,山间归于平静。

钟情收了手,留恋地又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你明明就是想见他,为什么不多看几眼?”

钟情的脚步顿了顿。他感受到自胸膛升起的难堪与愤怒,并非是属于如今的他,而是百年前的那一位。

不过是一场走马灯,竟然也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当年的心境吗……

他自嘲地想着,耳边又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你护不住他,只能把他锁在这里,你就是个懦夫。”

钟情已经忘了自己是何时生出的心魔,也许是在阵法落下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在他假死的那一刻。

戚临的魔气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体内,那心魔有了滋养,得了鼓励,便开始不断壮大。他原先只处在自己的体内,后来甚至能化出虚体,在他身侧不断纠缠。

细碎的话时不时地就能在他耳边冒出,逼得他神魂激荡,神识不稳。他在剑冢里所说皆是真话,他与心魔互相折磨,互相纠缠。若非是律钊在飞升之前与他一同将心魔剥离出来,关进剑冢,只怕他早就该入了魔,失了心智。

“闭嘴。”钟情忿忿地说。

“宗门逼上之时,你无法为他申辩,也无法阻止他们的攻势。你只能遵从师命……然后呢,你发现了不对劲,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闭嘴。”

“我好想见他啊……”心魔的声音逐渐温柔了下来,像是情人的低语,在钟情耳旁悠悠回荡,“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因为你的错误,你的无能,我们就要这样生生分开……一直到死,都只能得到他的怨恨。”

钟情嘶吼着声音,说道:“不要再说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为什么不愿意听?到时你道消身死,他把你忘了一干二净,然后的……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会重新找一个与你差不多的,也会为他在秦淮喝上吹上一夜的《春风顾》,那都是属于别人的戚临……”

“那你说该如何?”

“我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同以前一样。”

耳边传来熟悉的语气,钟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和自己的心魔一同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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